《秀》

羽扇纶巾

                               《秀》

    初秋时节，天气原本还很热。 香秀出生那天，天降大雨，并且雷电交加，气温骤然下降，非常凉爽。在场的亲戚朋友都说月娘挑了个好日子生产。月娘躺在床上，传出一声紧似一声的呻吟声，她身上大汗淋漓，白皙的脸庞挣得通红。二婶坐在她床头，一边安慰她，一边给她擦着汗。

    杨姥姥一句话把大伙吓一跳，她说 ：“不好，孩子的脚先要出来了，是难产。赶快去请邻村的李妈来。” 慌乱中有人骑自行车冒雨将李妈接来了。李妈进来一看，大吃一惊，说问题很严重。她让人在堂屋点上三柱香，她说这三柱香点完，还不见好转，就得马上送医院。她凭借多年接生的经验，将孩子的脚一点一点往肚子里送。   

时间仿佛凝固了，而香燃得很快，大家在外屋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无能为力。厨房的开水烧得滚开，李妈派人出来吩咐叫将开水提进去。   

    窗外的雨仍在哗哗地下着，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室内忙碌的人们，犹如是老天爷在用闪光灯给他们照像，记录这不平凡的时刻，紧随其后的一个响雷震耳欲聋。月娘就象被雷击中了一般，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吼叫。不一会儿，房间里传出婴儿的啼哭，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 “生了！生了！”         

    二婶开门探出头来喜悦地说 : “谢天谢地母子平安！”老实巴交的胡有根乐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将手中的香烟散给在场的人，激动得手指直哆嗦。二叔接过烟笑骂道 :“傻小子，还不进去瞧瞧他娘儿俩？”

    初为人父的他，丢下手里的烟，跌跌撞撞地冲入房中，孩子或许是哭累了，闭着眼睛不再吱声，早己被人打包成襁褓，露着小脸蛋，有根没见过新生儿，他看到孩子像没有皮的红通通一团肉，吓了一跳。二婶说：“傻站着干吗？还不去煮鸡蛋给你媳妇补补？”有根忙转身去了厨房。

    自打小香秀出生，这个并不富裕的家庭却时时传出欢乐的笑声。由于奶水足，小香秀养得胖乎乎的，非常可爱。成天总是露着笑脸，在这个温馨的家庭幸福地成长。

    周岁那天，月娘也让她“抓周 ” ，谁料她竟然抓起了钢笔。有人说她是文曲星下凡，将来必定是个大学生。那时候的大学生很稀奇，不仅能跳出农门，变成城市人，而且还是国家干部，也会安排个好工作。   

   香秀从小嘴就很甜，逢人都会“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地叫个不停，认识的、不认识的她都会主动去喊他们，因此也落了个“懂礼貌 ”的好名声。月娘常喊她秀，别人也这么喊她，久而久之，都知道她叫秀，却不清楚她叫胡香秀。     

    秀两岁多那年的三月三前夕，家家户户都在做米粑，全村要数六姑家做的粑最好吃，快吃晚饭的时候，六姑三岁的儿子小强捧的碗里有两个粑，缺德鬼陶二蛋看后，哄他说:“你碗底下有朵好看的花。”小强想都没想，马上翻转碗来找花，谁知碗里的粑全掉到了地上。引得旁观的人哄堂大笑。秀听到笑声也出来看热闹，她手里也拿着碗，碗里有一个粑。显然，她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却也跟着大伙笑，引得众人更加笑了。陶二蛋见她碗里也有粑，故技重演，对秀说:  “你碗底下的花真好看！”秀把碗里的米粑塞在嘴里用牙咬住，再用两手翻转碗，寻找碗底的花。由于米粑很大，她咬住了粑的上端，米粑在她胸前吊着，那个造型虽非常滑稽，但秀聪明的举动，惹得众人笑声不断。

    秀四岁那年，月娘生了二胎，是个男孩，取名胡志远，由于是早产，孩子体质较弱，三天两头生病，月娘忙里忙外，不久也累病了。秀有了个小弟弟，兴奋异常。然而，自打小弟弟出生后，家庭成员增多，开支增大，再加上母亲身染小恙，无法下地做工，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秀年纪虽小，却能帮妈妈干点小家务，干得最多的是带小弟弟。

       时光荏苒，转眼秀己经九岁了，月娘的病不见好转。家庭经济也不见好转。但月娘决定让秀上学了，跟她同龄的孩子有的都上三四年级了，秀也向往着上学，每次看到别人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去学校，她非常羡慕。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她背着妈妈亲手缝制的小书包，快快乐乐去了学校。

    秀上学后，弟弟没人带，父亲要秀带着弟弟去上学。秀哭闹着说不行，胡有根严肃地说那你别上学了，在家带弟弟吧。无奈，太想上学的秀只得每天上学时带着弟弟，弟弟也很听话，姐姐上课去了，他就在外面一个人玩，从来不乱跑。放学的时候，姐弟俩一道回家。

    秀在班上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老师委任她当班长，原本就非常聪明的秀，当了班长后，学习更刻苦了。放学回到家，还要帮妈妈干家务。她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她要帮妈妈干活，减轻妈妈的负担，让妈妈的身体尽快好起来。

    秀将学校学到的知识，教给弟弟，小志远也很聪颖，才五岁的他，就学会了十以内的加减法，还认得二十多个生字。月娘看到秀这么关心爱护弟弟，感到很欣慰，有一回她对秀说:“妈妈若不在了，你要带好小弟弟。”秀听到这话，听出了弦外之音，马上哭将起来，不准妈妈离开她。

    胡志远七岁那年上了一年级，姐弟俩在同一所小学，上学放学都一道。好事多磨，那年生产队里每两户分一头牛，她家与云梅家共一头牛，每户要轮流放一个星期的牛，轮到月娘家放牛时，放牛的任务自然落到了秀的身上，秀上一个星期的学后，就得请一个星期的假去放牛。长此以往，老师有意见，她是班长，经常请假怎么行呢？何况这样子上学，秀的成绩也跟不上了。胡有根跟月娘商量，女孩子上学有什么用？干脆叫秀别上学了。那年她十一岁，不得不离开了学校。秀放牛的时候，常赌气地诅咒，牛死掉就好了，那样她就可以再去上学。第二年冬天，天降大雪，那头老牛真的冻死了，秀辍学近两年了，再也没去上学，月娘的病也加重了些，秀便在家烧火做饭做家务。

         秀十四岁那年，月娘病情加重，赤脚医生叫胡有根将月娘送到安庆医院去，可家里没有钱，有根便到供销社支了六百元钱，叫亲朋用竹凉床抬着月娘走到安庆去。正是四月梅雨季节，出门的时候还是好晴天，走到半道，下起了大雨，出门没带雨具，大家慌乱中只得找地方躲雨。好在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久天色放晴，大家继续前行。胡有根忙前忙后，上衣口袋里六百元钱不知什么时候掉了，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也是救命的钱，有根急得直掉眼泪，不知所措。二叔说：“哭有什么用呢？还去求求李主任，再借六百块钱来吧。”

     胡有根火速回来，再去供销社找李主任，说尽好话，李主任见他是个忠厚老实的人，这笔钱又是去治病用，所以再借给他六百元。等他赶到安庆市立医院，月娘已经住院，有根心里踏实许多。宽敞的病房里只有三个人，谁知第二天就死了一个，有根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没多久月娘病情加重，院方下了病危通知单，月娘吵着要回家，这病治不好，不治了，家里本来就没钱，不能浪费在医院。胡有根无可奈何，只得带她回来了，躺在家里床上。小志远不明白，妈妈明明在床上躺着，爸爸每天晚上叫他从外面喊着“妈妈回家！妈妈回家！”几天以后，月娘撒手人寰，秀哭得死去活来。妈妈临终时拉着秀的手，说她不小了，要担负起家庭主妇的重担来，照顾好弟弟和父亲。她当时含着眼泪应承下来，现在母亲真的走了，她才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就连缝补衣服都不会，母亲是这个家的顶梁柱，现在母亲不在了，怎能不让秀伤心呢？好在她悟性很强，常去六姑和二婶家请教。母亲去世后，老实的父亲更加消沉，整天一个人哀声叹气地喝闷酒，喝醉了倒头便睡，家务事全落在秀身上。

       真印证了那句古话 :“祸不单行”，第二年仲春，刚刚从丧母的悲痛中走出来的秀，忽然接到老师叫学生捎来的讯息，弟弟胡志远在学校无故晕倒在地，已送至乡卫生院。秀与父亲火急火燎赶到乡卫生院，医生说志远患了急性肺结核，须马上送县医院治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