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树摇风鸦影乱
古树摇风鸦影乱 作者：郑绍文☆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和风习习扑面吹来，让人倍觉神清气爽。我忙完家务，坐在阳台上，一边悠然地喝着茶，一边随手翻阅着一位乡贤赠送的诗词集。由于心情还没完全沉静下来，集子中的诗词虽看了，但浮光掠影，印象不深。看到最后，其中有一句“古树摇风鸦影乱”，仿佛一支兴奋剂，让我精神一振，思想顷刻产生了共鸣，并揭开了我尘封已久的记忆。我的思绪瞬间回到从前，一株饱经沧桑古树的身影又跃然于眼前，似乎在向我诉说些什么。时间上溯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那是一段非常令人难忘的峥嵘岁月。那时，我正是一个少年，不但物质生活十分匮乏，精神生活也很枯燥。所幸，有那么一棵古树，它带给我无穷的乐趣。那时，我和村子的伙伴们一有时间，就会到古树下玩耍，古树已然成为我们生命中不可分割的部分了。
那棵古树就生长在我家老屋门前几米处的路边。听老辈人说此树叫棠柃树(不知学名叫什么)，树龄很长，大概有三百多岁了。树的主干很粗，要三个人才能合抱住。树冠很大，仿佛一柄撑开的巨伞。晴日里，能给地面投下一大块浓荫。古树的树表上覆盖着龙鳞般枯老斑剥的硬片，宛若饱经沧桑的老人沟壑纵横的脸庞。古树根系发达，盘根错节，且凹凸不平。树根有的露出地面，有的似虬龙的巨爪有力地抓向地层深处。露出地面的根，由于人们经常在上面站立、打坐，其表面已被磨擦得锃光瓦亮，如同古代的铜镜。树的叶子呈墨绿色，状如桃心，叶脉若隐若现。
仲春时节，棠柃树开着白雪似的小花，玲珑剔透，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它开的花小，结的果实也小，形状圆圆的，像走村串户货郎卖的糖丸一般。果实外表呈浅褐色，且有一些暗白色的小斑点。未成熟的果子又酸又涩，熟透了的能自动从树上掉下来，此时的颜色变成了暗紫色，小斑点也隐去了。含一颗在嘴里，软软的，酸中带甜，是我们爱吃的美食，也是鸟儿们赖以果腹的佳品。
棠柃树留给我最深的印象是，它是我们小伙伴的游乐园。那时，我们放学回来，书包一丢，就不约而同地来到树下面疯玩。女孩子们一边唱着“棠柃树，开白花，养女莫嫁西湾家。日里撑船撒大网，夜里点火织纺纱……”，一边玩丢手绢或下“区字棋”(在地上用树枝划一个区字形棋局，用石头做棋子)的游戏。男孩子则玩摔跤，拉吊环，兴致来时也上树捕蝉掏鸟蛋，但绝不捉鸟或伤害鸟儿。夏天的晌午，赤日炎炎，棠柃树下，则成了人们消暑乘凉的好地方。棠柃树的枝叶繁茂，浓密葱郁，遮挡了强烈的阳光，树底下一片阴凉。午饭后，人们就陆续搬来小板榻，舒适地躺在榻上，摇着蒲扇，闭目小憩。有的人则坐在凸出来的树根上打盹。此时，树上传来一声声悦耳的蝉鸣，宛若一支低吟的催眠曲。此时，整个村子一片宁静，就连爱捣蛋的狗儿也不欢蹦乱跳了，孩子似的趴在树根上，嘴里淌着口水，甜美地进入了梦乡。
棠柃树不仅是我们孩子们的乐园，更是鸟儿们生活的天堂。各色鸟儿在树上筑巢做窝，繁衍生息。清晨，当太阳从东方升起，随着村子里大公鸡的几声高唱，树上的鸟儿也醒过来了。安静了一夜的棠柃树顷刻间也热闹起来了，它们也像村民们一样开始了一天的忙碌：有的衔枝搭窝，有的捉虫捕食，有的下蛋育雏，有的梳理羽毛，有的跳跃啼唱，整个树上呈现出一派勃勃生机。现在想起这情境真可用“古树摇风鸦影乱”来形容。你看，在微风的吹拂下，树冠上的枝叶轻轻地摇曳着，繁枝茂叶里有鸟儿跳跃的身影。那身影随着枝叶的晃动而影影绰绰，婀娜多姿，令人眼花缭乱。鸟和树的和谐完美，在这里得到了充分展现。
后来，我去区上读高中，在校食宿。有一次放假回家，在不远的路上我就翘首遥望着那株久违的棠柃树。可找了很久，始终不见那熟悉的身影。我以为是幻觉，用力揉了揉眼睛，再展目凝眺，仍是如此。我顿觉情况不妙，加快步伐，一口气跑进村，跑到我家老屋前，扫目一看，地上一片狼藉。棠柃树凭空消失了，被人伐倒运走了。只剩下孤伶伶的树桩颓然地遗弃在原地，四周撒落一些零碎的残枝乱叶。一打听，才知道生产队为了造农具而将棠柃树砍伐了，其枝枝杈杈的部分也被人拖走当柴火了。我和我的伙伴们围着残存的树桩欲诉无门，欲哭无泪啊！那天晚上，我家老屋门前的上空，有许多鸟在盘旋着，嘶叫着，那叫声如泣如诉，催人泪下，使我彻夜难眠。是啊，它们的家园被人类毁灭了，它们无家可归了，怎能不放声悲鸣呢？那些要砍伐棠柃树的决策者们，他们在做出如此决定的时候，能否考虑到我们孩子们，考虑到和我们朝夕相处的鸟儿们的感受呢？
古树摇风鸦影乱”这句诗是否是前人的成句，我学识浅陋，不得而知，也无须去加以考证。但细细品味，这句诗不仅描写的是一道风景，同时也揭示了树和鸟的关系:有树才会有鸟。鸟和树的关系是如此，那么人和树、人和鸟的关系又如何呢？
写到这里，我忽然想起小学语文课本中有这样一篇文章，文章讲的故事是:一个座落在大山里的村子，其周围是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其村子每户人家都靠一把斧子致富了。他们用斧子砍伐森林中的树木，将树木运出去换回财富，此种情况使该村人乐此不疲。可是就在村子人在幸福中陶醉的时候，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场罕见的特大暴雨不期而至，久久不息，最后引发了山洪和泥石流并发，这个富裕而美丽的小村庄瞬间毁灭。村子里一切包括使用斧子的人一夜之间在地球上彻底消失了。这个村子的迅速致富是那柄斧子的功劳，但村子的毁灭又和那柄斧子有什么必然联系呢？
“嘀……”一串刺耳的汽笛声将我从沉思中惊醒。我掩卷起身，倚窗而立。只见窗外的大道上车水马龙，尘烟滚滚。“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不禁想起伟大史学家司马迁的这句名言。是啊，人们在追求现代文明和物质财富的道路上行色匆匆，心无旁骛。这种行进的步伐，是否也该放慢一点点呢？终究，现代文明和物质财富也是一把双刃剑啊！
作者简介：郑绍文，退休教师。喜欢写作，尤喜写诗填词。曾有作品发表在省、市、县级的文艺刊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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