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赖大PK（望江鼓书）

十月金秋

373主簿此时成众敌，
被人骂的口干脸红。
廖县丞做起和事佬，
站上牛车把话说：
“众位乡亲稍安勿躁，
主簿不会乱冤枉人！
我们把油布掀开看，
看看装的是甚东西！”

道满急忙喊县丞：
大人这是官官相护！
我们是守法的生意人，
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今日把话且说清，
如若不是官仓货，
我要主簿当场道歉，
还我商会一名声！


几个帮工掀油布，
车上木桶装米粉。
北风一吹米粉飞，
官服变成白布袍！



原来冬月打米糕，
米粉成了抢手货。
商会磨了一堆粉。
准备分送各粮点。
道满牛车途中换，
瞒过典史安排的眼线！


此时主簿把目瞠，
羞躁无语人发懵！
道满急忙盖油布：
“吹走米粉我心疼！”

十月金秋

374主簿阴脸拍粉尘，
转身将回县府衙。
道满故意把话喊：
“不道歉难道就走人？”

主簿此时憋足了火：
“你算老几支楞人？【1】
哪有官家来道歉？
哼！不知上下一刁民！”


一语如石投水潭，
激起波澜一层层：
“当官的是靠民养活，
凭甚头上拉屎耍威风！”
“此人哪佩称孝廉？
无德无信无教养！”
“好大喜功搞围垦，
害了扬花几万人！”

……

风高夜黑寂无声，
张昆摸索蜗处进。
刚把油灯来点亮，
郑典史随后进了门。
原来张昆去杀人，
典史不放心在跟踪。


典史瞥见桌脚旁，
一只布袋圆滚滚。
袋子外面血染红。
张昆一脚踢布袋：
“我已把那小子狗头下，
请大人守信放我行！”


【1】支楞：指某物翘起或立起的景像。如兔子的耳朵支楞着。在望江方言中，却有命令或指派的贬意。

十月金秋

375不料典史阴声笑，
拔出腰刀对张昆：
“你盗窃奸淫又杀人，
只怕今晚走不成！”
不容张昆来分辩，
一刀刺进张昆身。
张昆负痛抽匕首，
撞翻小桌灭油灯。
黑暗里典史不是他对手，
传来阵阵惨叫声！

二天铜锣两声响，
知县官轿山脚停。
原来此处一草屋，
护山人搭建歇脚用。
草屋内有两尸首，
一具是那郑典史；
还有一具捕快辨认，
说是江西逃犯叫张昆！


屋里场面寒人心，
桌翻凳倒农具散。
典史仰躺血迹中，
颈脖一处伤口深。
张昆靠在土墙角，【1】
手拿铁锹眼半睁！


张昆身份被确认，
安庆、九江两府上表章：
郑典史为抓逃犯不顾身，
献出生命是英雄！
哈哈哈！
典史家属受抚恤，
府衙县衙荣光生！


【1】土墙角：山上木架草房为防水防蛇，一般都夯有半米高的土墙。

十月金秋

376说书人有话交代清：
道满预计典史要灭口，
本想随身护张昆，
无奈典史一路跟。
等道满摸进草屋里，
两虎相斗一虎丧生！

张昆胸腔破裂气泄漏，
拚尽余力托家事：
某处藏着珠宝金锭，
官家之物不敢轻露。
望送些银钱到他家，
家有妻小和双亲！
张昆说罢气息歇，
道满摸眼他眼不瞑。
收起袋装的狗头和匕首，
消除相关痕迹溜家中。


道满跟县丞不会全交底，
说典史可能良心发现，
真心实意缉逃犯，
鱼死网破太可惜！


县丞笑着说道满：
听着好像在推理，
他有良心怎害你？
他想缉拿怎一人？
看你适合做捕快，
要不把你给推荐？
当上捕快好威风，
不会被人骂成刁民！


道满连忙把话拦：
“大人不必冷嘲热讽，
典史已死此事不提。
感谢大人一番美意。
不说商会事多无闲空，
看着那姓沈的心就烦！”

十月金秋

377县丞嘿嘿一笑把话说：
沈某还能混几天？
你的举报状送应天，
南直隶准备撤他职，
礼部拚力将他保；
都察院说要罢孝廉。
蹴鞠踢到内阁府，
少不了一番唇枪舌剑！
你定奇怪我怎知晓，
九江府来人漏风声！
此时知县正纠结，
不知上面什么结果。
缺了主簿和典史，
县衙少了胳膊和大腿！
你若有心早准备，
扬花人才最稀缺！

此事本是鸡毛蒜皮，
呈进内阁府必然慎重。
说来说去官场特色，
官官相护又官官PK！


原来安庆知府将卸任，
中秋节舍不得去进贡。
南直隶府尹心不爽，
稍带恨着扬花的官。
天上神仙把架打，
地下凡人倒了霉！


举报之人自称古道满，
安庆扬花商会会长。
举报孝廉沈运济，
恃才傲物品行差。
母亲去世假守坟，
丁艰之期把官当；
唯一亲人老父亲，
在家生病不管不问！
只因别人曾经举报，
怀疑是古家便报复，
诱使几个势利鬼，
半夜大粪糊大门；
墙上也把血字写，
恐吓侮辱欺小民！
小民无奈写书状，
得不到解决去顺天！

十月金秋

378府尹立马报吏部，
附上道满的举报状。
吏部行文都察院：
先行查实再定谳！

都察院先去礼部查，
礼部当然不乐意！
沈运济建成三孝祠，
只当个县吏算个屁！
国家缺才举孝廉，
他可是秀才响当当！
况礼部曾赠一牌匾，
动他岂不是自扇脸！


都察院本不受人喜，
却认为礼部太嚣张，
一气要罢东南孝廉，
顺带革去秀才身份！


礼部当然也不好惹，
为自身荣誉据理争。
官司打到内阁府，
张居正情何以堪脑瓜疼：
万历新政好几年，
部司官员仍没大转变！
本想效仿宋唐前汉，
举孝廉把人才选拔。
扬花孝廉定有不端，
否则怎有实名举报？
大明官员思想守旧，
抱着陈规死死不放。
丁艰出仕违了皇制，
如保此人得罪一帮！
如若不保孝廉制废，
选才仍靠酸臭文章！
改革之际依靠各方，
权衡利弊只得痛杀！
可怜扬花沈运济，
如蚁如蝼任人踏！

十月金秋

379曲知县唏嘘老泪淌，
把酒东南语悲怆：
“只因曲某官阶低，
无力保你在仕途！
当初如不举你孝廉，
仍是秀才可科己卯。
曲某心中太愧疚，
想干实事却把你害！”

东南摇晃站起身，
陈酿一杯敬知县：
“感谢大人提携情，
此杯敬后我便行！”
出罢县衙眼泪流，
一口鲜血喷溅出。
此生只把一人恨，
扬花“黑蛋”古道满！


腊月寒风锥刺骨，
残月暗淡照归程。
韩三一相伴把路引，
心情忐忑乱纷纷。
中午接到差役令，
沈东南解职要回门。
三一接令心寒如冰，
少东家回家末日临！
老东家瘦成皮包骨，
奄奄一息臭味难闻；
沈家只剩光骨架，
好田好地渐被掏空；
山场没有一文收入，
新垦田地如在云中。
以前东南不屑一顾，
布衣一个定要过问。
帐目一查难辞其咎，
三一由此战战兢兢！

十月金秋

380下午雇人挑行李，
三一去找古道勇。
勇哥一推六二五：
“沈家事与我何相干？
自己的事自己了，
心不狠永是下等人！”

人说赌博是毒药，
沾上赌瘾人无情。
轻则骗财或盗窃，
重则抢劫伤人命！
三一心里波浪滚：
姑父交帐时有人证，
当时仍可把大户称，
短短几月就现窟窿！
除去开支、买垦田，
私把田契旮幽里吞。【1】
一次不多十次不少，
暗里已成新地主！
少东家解职回家转，
一切美梦皆成空！
说不定要把官司吃，
牢狱之中度终生！
勇哥似乎还提示：
此人存在我命休！


【1】旮幽：旮，夹的读音。“夹幽”，衣服上的口袋。也有称“荷包”的。望江方言。此处指韩三一私吞沈家财产。
古代衣服外面没口袋，袍袖里缝个夹层，类似荷包。而穿小衣小袖的，腰带上直接挂个荷包。这可能就是望江人称口袋为“夹幽”或“荷包”的原因吧！

十月金秋

381不说三一心不安，
两个思想在打架。
却说东南步踉跄，
心如死灰人迷惘。
抬头遥见灯一盏，
原是三元宫的“天灯”亮！
心中一暖眼湿润，
想起破相和尚释淳慧！
感觉无奈又无助，
想对着菩萨哭一场！

东南驻足喊三一：
“你先回庄自歇息，
我去庙里转一转！”
说罢抬脚上竹桥。


三一连忙上前拉：
“夜深人静庙门关，
明日再来也不迟。
少爷酒醉当回家！”


东南生气一甩手：
你个奴才话真多！
主人自有主人事，
何须奴才来阻挡！


三一听了心头恨：
我没卖身给你家，
凭甚“奴才”叫的响？
已成这样还摆臭架！
今夜不把你整死，
我的好日子将不长！

十月金秋

382想罢恶从胆边生，
有意拉扯竹桥上。
一个假意拉他回家，
一个被扯气的发狂！

只听“空通”一声响，
东南脚一虚掉桥下！
三一探头朝下看，
没见桥下有流水。
原来冬天沟底干，
东南仰躺在沟床上！


尽管心里盼他死，
可真到临头心发慌。
一急便把“少爷”喊，
此刻庙里亮灯光！
急忙又把“法师”喊：
“有人落桥快救人！”


淳慧依然身手健，
几个纵步到桥下。
此时东南人昏迷，
后脑壳撞在石块上！

十月金秋

383二天东南自起身，
失忆不识任何人，
如痴如呆人昏沉，
淳慧见了心都疼！

淳慧已知罢官事，
想给东南换个环境。
思来想去找一人，
全椒人氏蔡澄印！
澄印号憨山法名德清，
临济宗门下一高僧。【1】
曾云游挂单洪林寺，
二人投缘成莫逆。
憨山去了铁佛寺，【2】
说庐山风光最宜人！
现不知高僧可在那，
他将带东南去治病！


三一请少爷回家去，
东南冷眼将他盯！
三一心里打小鼓：
真要是孬了随我心！


淳慧告知韩三一：
“沈施主在此请放心！
马上就要过新年，
请为他添件新衣服！”


【1】蔡澄印：安徽全椒人（1546—1623年），号憨山，法号德清，谥号弘觉禅师。为禅宗五大流派之一的临济宗门下出家众，明末四大高僧之一。

【2】铁佛寺：位于江西庐山，建于唐，宋太平兴国年间（976—979），比丘尼愿莲积极吸收女众出家，并将寺庙取名为铁骨寺（骨与姑同音，意“铁心修行尼姑”之寺。），亦名铁骨庵。明，时福清人氏叶朝荣应隆庆（1567—1572年）改元恩贡，授九江通判，主督赋。因在家乡时逃避倭寇，其子在道旁破厕中出生，有痴病不愈，女眷因此向佛。叶利用职务之便，拨款给寺庙铸一尊六尺高之铁佛。由此，铁骨寺改称铁佛寺。

憨山德清于隆庆末年，到过铁佛寺，并写下《过铁佛庵赠邹尔瞻给谏》诗一首，诗中写到：“江上青山水断春，门前流水净无尘，开门忽见庵中主，恰是金刚不坏身。”

十月金秋

384东南常服街上走，
两眼望天人麻木。
三一拽他青林铺，
裁缝店里做衣服。

裁缝一看是东南，
说官服乃是官家制，
补子也是官家绣，
私做那是犯国法！


三一知是揶揄东南，
说东家坠桥已成这样，
你就别再挖苦他。
他当不当官对你没影响！


裁缝摇头说三一：
做官先看怎做人！
自己父亲尚不关心，
还能为着我等草民？
你且带他别家去，
我这里年关没时间！


三一说，我知年关忙，
烦请辛苦加个班。
里外都选好布料，
工钱给你翻一番!
裁缝说行这就量，
布料一撕就付帐！

十月金秋

385布料一裁账一算，
三一腰里钱不够。
说师傅您先将衣做，
取衣时定把银两付！

裁缝一听脸色差：
“没带钱做个么事衣？
大户人家屁话大，
芦材都能当房梁！【1】
你若不来我找谁，
是找你呀还是找他？”


三一知裁缝拿他开涮，
陪着笑脸说师傅：
“我把东家留在这，
去去就来不赖帐！”


裁缝故意嗓门大：
他是你东家不是东西，
怎把他当东西作抵押？
押坏了我可不敢当！


邻近商铺探头望，
行人止步来观看。
有人打诨老裁缝：
“他若不来事也不大，
要么把押物送当铺，
要么留着过年杀！”
三一尴尬把嘴咧，
急忙回庄拿银两！


【1】芦材：即芦苇杆子。望江俗语。此处，裁缝顺带嘲讽韩三一是沈家奴才。

十月金秋

386三一拿银刚出门，
一顶小轿门前停。
轿中走出一女子，
饭庄陪酒女春桃。

春桃戴孝叩一头：
“身有重孝不进门。
昨夜公公一病亡，
讨口棺材将他葬！”


自从俩丫头成了人，
三一挨个上了身。
卖身契一转身份搞定，
俩丫头成了他的人！
打发春桃不再厮混，
毕竟春桃大他几春。


那春桃说起来也可怜，
丈夫羸弱公公凶猛，
婆母不在春桃忌惮，
一个檐下难离噩梦。
遇着公公如见苍蝇，
恨之入骨却挥之不去。
无奈饭庄陪酒唱曲，
道勇对她恩利并重。
傍上三一一时欢乐，
三一一甩又如浮萍！


三一听话火气升：
太把自己当个人！
不就是睡了几个月，
当初老子还是处子身！
老子也把银钱付，
比那窑姐贵几重！
三一低声说春桃：
“我俩非亲又非故，
说好了两散不连筋。
今日为何找上门？”

十月金秋

387春桃一听泪水下：
“你这人怎这样无良心？
人说一夜夫妻百日恩，
我俩同过多日被褥笼！
如果丈夫能撑家，
何苦找弟受冷风！”

三一摸出银一块，
估摸约有五两银。
“你去街上买棺材，
剩下的银两买祭品！”


[白]春桃说：
我哪是来讨银两，
实是街上无棺卖！
青壮劳力皆上坝，
棺材铺里无木工！
听说沈老爷要打新棺，
且是一块板的才称心！
能否把老寿材先请一用？
望我弟亲郎作主办成！
邻里怀疑我害公公，
丧事如简无法澄清！


三一浑身疙瘩起：
这个女人不一般！
有次说了姑父事，
她还记着沈家寿材！
其实原有的棺木好，
红杉树真的不好找。
不知老东家哪根经坏，
偏要把那一块板的找！
可眼前事情不好搞，
一块板的棺材成泡影；
老东家不知甚时死，
双脚一翘等急就要！
春桃门前盯着不走，
身着孝服更显招摇。
如不打发她定不走，
日后家宽仍被耻笑！
罢罢罢！
先把这方火熄灭，
棺材铺里再订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