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二锅 于 2014-12-31 10:50 编辑
上海四年 1.踏入大学之门 大哥为我日夜奔走筹集学费,亲戚、朋友也都帮助,特别是姐夫给我的资助不小。那时国民党的通货膨胀已达高峰,法币和关金票面额由壹圆、拾圆、壹佰圆、壹仟圆增加到壹万圆、伍万圆。法币最高面额竟达“伍佰万圆”贬值之快,朝夕不同。于是推行货币改革,发行金圆券,企图挽救经济危机。但在当时农村流通仍然以法币和关金为主,也有少量银元和实物交易。 我动身去上海时带了一小皮箱法币和关金,另外有20多块银圆,这回我不敢走内湖去安庆了,因为在补习班时寒暑假回途中曾两次遭遇土匪,仍然心有余悸。那是头年寒假,我和七名家乡的卖油客人结伴回家,其中有我的表兄王同应。我的简单行装和几本书都搭在他的担子上。当时他把卖油的钱夹在我的书中。冬日,湖水退尽,我们都步行,打算赶到江镇歇店。当我们到达湖心时,望见前面沙滩上坐着两人,但在我们前面有几名行客从他俩身边走过去了,在我们的后面相隔不远又有一班行客。这样我们的伙伴也就放心赶路了。当我们到达他俩身边时,两人猛地站起,喝叫我们“站住!”两人抽出盒子枪,一前一后拦住我们。那时,我头戴礼帽,身着长袍,他俩估计我是老板,首先把枪对着我。 我说“老乡!你别误会了,我不是老板,我是学生,寒假回家。” 他把枪向旁边一指,历声喝道“学生站到旁边去!” 我当即丫到旁边去了。他俩一人搜查油客,一人看着我们。油客中有个中年人胆子很大,他乘搜查别人时,背起钱包拼命逃走。那看队的匪徒立即把枪指向那人,喊叫他“不要逃,要逃,开枪打死你”。那人仍不停步,相隔约40步远,这边土匪果然开枪,那人头上的旧礼帽落下了,我心中一惊,怕是那人中枪了。他很快拾起礼帽又逃。匪徒估计抓不到他了,马上再来搜查油客。油客卖油的钱和香烟及一点衣料都被掳光。当要搜查我表兄的担子时,我壮着胆子说“老乡,担子上是我的简单行李和几本书,你要不嫌麻烦,我就打开来让你搜查。只是太阳快下山了!” 其中一匪徒马上说“学生的东西不检查”。 两人立刻抱着打劫的物品向湖边的山上走去。我们赶到江镇歇店时,店老板说“昨天夜里我们镇上还有几家被抢,拦路抢劫那是寻常事哩!” 第二次遇匪是当年暑假。那天朗朗晴空,南风阵阵。我从安庆乘帆船回家。船遇逆风,行得很慢。正午时分,船到湖心。侧面芦苇丛中出来一只划子船,上面一人端着长枪瞄着我们的船喊话,要我们的船落篷。船老大立刻转舵,借着风顺,远离匪船。我们只是虚惊一场。 这次为了安全,我决定绕道望江华阳再乘小轮去安庆。在华阳去安庆的船上,一位老大哥问我到什么地方去?我告诉他,他去上海读书。他马上对我说,望江县城里有一位张善乐先生在上海当律师,住上海西门路缉五坊一号,对待家乡人很热忱。我当即把它记在小本子上,对那位老大哥的关怀表示谢意。同时又急忙找到韦启甲向他告别,然后直奔大轮码头,时间紧迫,不容我等待招商局大轮,决定搭中轮到南京改乘火车。坐在轮船上,江风凉爽,心情舒畅。与我坐在一起的有一名中央军官学校的学生,我们谈得很是愉快。到南京下船时,那预备军官主动帮我提着那小皮箱,我自己扛着行李从人群中挤过。我一个农村小子,涉世不深,没想过那只小皮箱是我的命根子,怎么能轻意让别人来提。幸亏他为人忠诚,一直把我送到车站乘上去上海的火车,出门能遇上这样的好人真是幸运。我是第一次乘火车,又是第一次去上海读大学,精神兴奋,思绪万千,火车的木板硬座很不舒服,我毫无睡意,火车经过镇江、苏州时,那万家灯火辉映星空,星光灯光,闪耀成趣。火车过苏州不远,就能隐约地感到上海的哄声。天刚薄晓,火车到达北站,不少人送上毛巾拉人洗脸,的确乘了一夜的火车,满脸灰尘,洗个热水脸,人也精神了。我随着黄包车轮的滚动进入高楼大厦的林森中路(淮海中路),那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在空中闪烁着奇花异彩,让人眼花缭乱,昏昏沉沉,似有睡意,突然车子停下,拉车人说“到了!”我猛的惊醒,抬眼一望,那高大的门楼上横嵌着金晃晃用中法两国文字制作的“震旦大学”几个大字,在朝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这时我的心情有点紧张,东张西望,看守大门的人一眼看出我是新来的学生,很有礼貌的说:“您是新同学吧?请把行李搬进来坐,一会儿办公室有人上班!”我表示谢意之后,就呆呆地坐在门房里等待。真是太巧,祝世斌和几位同学夹着书本准备去上课,我连忙喊他,两人相见,欣喜若狂。他们几个人连忙帮我搬行李去他们的宿舍。他告诉我,学校上课已经有一个星期了,他不读法律改读中文了,因为法律系要先读一年法语,然后好听法语讲课,中文系仍学英语。他带我去见教务长,他是一个瘦小的法国人,中文名字叫乔典爱,我把我迟到的原因向他报告了。他很高兴,用生硬的中国话说:“欢迎您!”我要求改读中文系,他给我一张便签,让我办了入学手续,我的一颗紧张的心这时总算平静下来了。 祝世斌上课去了,我走进一家小店,叫碗“阳春面”(光头面),自己加点辣椒,勉强对付一下那咕咕叫苦的肚子,然后信步街道,转弯抹角地在一条较小的街道上发现了家叫荣升的小电影院在放电影。虽在上午,也有不少人购票入场,这对我有很大的吸引力。记得在安庆读补习班时的一个秋夜,安庆体育场放电影,观众拥挤,那是无声电影,银幕上放映出抗战时期滇缅公路那条国际交通要道上的汽车和大象、密林等画面,模糊不清,上海到底是大都市,这个门面不大的电影院却是放有声电影。我第一次坐在电影院中观赏美国影片“飘”,觉得很是得意。说起来真是可笑,乡巴佬进城好似进了迷魂阵,我从影院旁门出来主迷失了方向,又不记得来时经过街道的名称,不知往哪里走,只好又坐黄包车回学校。那黄包车只转几个弯就到了。我想这事一定会成为那拉车人的笑谈,我也就不好意思告诉别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