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赖大PK（望江鼓书）

十月金秋

313管家老徐已知路径，

一路坐船又雇马，

十数日就到了丁家庄，

也看了那棵枯榆树。

心想三一人太嫩，

这棵树哪里值五百银！

村寨来了陌生人，

族长自然要过问。

管家自称姓徐安庆人，

接到妻侄一封信，

说去年腊月在贵庄，

为东家找到了好棺木。

他说住在丁实孝家，

不知他家在何处？

族长一听生警惕：

难道那小子看上腊梅，

今日派人来联络？

等我慢慢问分明！

“请问千里来丁庄，

是买树还是找人？

如来找人人已走，

若是买树先付银！”

[白]付银？

老徐掏出一张纸，

“这是侄儿写的信，

上写价钱未谈成。

不知树价怎付银？”

小伎俩怎瞒得过族长？

“既然徐老不知价，

我来跟你说分明。

树是这树银五百，

愿买是客丁庄住，

不买趁早出山林！”

十月金秋

314老徐心知坏了汤，

想压价找了个烂由头！

既然来了先住下，

明日再谈或有转机！

“族长您看天将黑，

我能否在此住一宿？

交易不成人义在，

山里头可不能扔下老骨头！

我还是住在丁实孝家，

尝尝野味和毛豆腐！”

族长回家心郁闷：

这个老徐太狡诈！

你要讲价何必耍花样，

把我山里人当孬子玩？

小的野蛮老的奸猾，

安庆就没一个好男人！

这么老还想把野味尝？

难道根子在腊梅身上？

外嫁来的女人靠不住，

说不定他们有串通！

实孝与他儿是丁家人，

没了女人谁照应？

必须安排几个人，

守住路口防止跑人！

腊梅对客人永远热情，

烧的是竹鸡、腊肉冬笋，

炒的是腊菜、花生米，

一壶烧酒烫在桌上！

老徐见伢子盯菜碗，

坚持邀他们同桌吃。

老徐抱实孝对坐饭桌，

小伢子吃肉也咧嘴乐。

爷爷长爷爷短围着他转，

老徐抚他头心里发酸！

十月金秋

315饭后腊梅烧澡锅，【1】

说泡澡舒服好睡觉。

“徐叔您头次洗莫害怕，

水温刚好您先锅中坐。

我在外面塞柴火，

是凉是烫您把话说。”

不一会老徐口中赞：

如神仙飘逸云中游！

有朝一日买口锅，

也搭一台澡锅灶！

洗罢老徐上床睡，

腊梅又加盖一床被。

“山里夜晚气温寒，

年纪大了须保暖。

夜壶就在床脚边，

火石、引纸放在桌上。”

老徐无儿无女孑影孤，

今晚吃饭恍惚在家里头！

此时感动差点落泪，

说你把我包裹拿床边！

老徐拿出银五两，

“这是预付的饭菜钱，

若明日走剩下的不用退，

如长住钱不够我再加！

这次带了几尺布，

拿给伢子做新衣。”

腊梅感激说徐叔：

您老人家是个有心人，

腊梅代伢子谢谢您！

布料钱会在餐费里扣。

老徐说这样讲就见外，

现在不提了走时再说！

你们家境不宽裕，

再差也不能苦着伢！

唉——

我年老爬山有些累，

明日还要去找族长！

腊梅说徐叔那您睡，

长途跋涉很劳累！

晚上有事您喊一声，

我跟当家的在隔壁！

【1】澡锅：山里人冬天为泡澡，砌个封闭式的灶台。人坐锅中洗，外面有人烧。明，铁矿石冶练技术的大有提高，这种大铁锅不难买到。但毕竟搭灶成本大，一个山寨里也只几户条件好的人家才搭。腊梅家的澡锅是以前搭的。

在山里，这种澡锅现在家家有，有的人家已用上太阳能，有的人家还在用。洗澡顺序：男客人——男人——小孩——女客人——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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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赏了

十月金秋

316这里动静有人去报告，

族长听了都好笑！

“族长族长可不妙，

那个老头会撩骚！

一会儿澡锅旁话亲热，

一会儿递钱送布料！”

说话的是那王老五，

添油加醋把话来造！

族长知他不靠谱：

“没抓着现行别乱扯！

你若不是丁家人，

看我不打你腿抽筋！”

那光棍涎脸嘻嘻笑：

我知族长心疼我！

要抓现行很容易，

我带几人去捉奸！

只要族长您老发声话，

赶走那老头昧下钱！

老头的钱财归实孝，

也请容许我去拉帮套！【1】

族长斜眼望光棍：

我说你丫的心机深！

既得人来又得财，

不怕天打五雷轰？

那王老五眼里含泪水：

没银子没法讨女人。

山里头上哪挣白银？

活在世上不如死，

还怕天打五雷轰？

今日定要捺住老牛头，

让他嫩草啃不成！

说罢跺脚出了门！

【1】拉帮套：如丈夫无力撑家或丧失性功能，另一男人跟他们合家帮衬，共一女人。这一“抱团取暖”的现况一直到民国都常见，基本上能得到社会认可。

十月金秋

317人说天上飞横祸，

倒霉人喝凉水都塞牙。

韩三一毛燥惹来的事，

让他姑父跟后吃了屁！

老徐被笼里睡的正香，

被人捆了拉出了房。

嘴上塞了只粗布袜，

推推搡搡进了祠堂。

不一会族长进祠堂，

睡眼惺忪堂厅椅上坐：

“你们这帮鬼伢子有么事？

半夜三更的把我喊！

是寨子里来了小毛贼，

还是猪圈里头进了狼？”

带头的是那王老五，

嬉皮笑脸地告族长：

狼是来了一匹狼，

只是一匹老色狼！

族长晓得他造了事，

不好当面揭穿他。

啊哟喂——

“这不是安庆徐先生？

怎被这帮伢子抓?”

那光棍手指老徐说：

这个外乡人胆子大，

今天才来就玩名堂，

晚上跟腊梅滚一床！

老徐嘤嘤说不出话，

族长抽出了粗布袜。

老徐不知被暗算，

又冷又怕话哆嗦：

“族长请为我作主，

说有奸情真冤枉！”

草__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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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金秋

318那光棍掏出一胸兜，

一把搭上老徐头：

“这是在你床上搜，

你说冤枉不冤枉？”

老徐气得头一昂：

“这种胸兜人人有！”

光棍听了声冷笑：

“不到黄河心不死，

脱了衣裤见真章！”

说罢解开捆绑绳。

老徐裤子腰带散，

绳索一松裤落下，

一条红裆兜掉地上。

老徐方知被暗算！

光棍捞起红裆兜：

“此兜只有腊梅穿，

上面绣着花一朵。

想不到老东西好这口！”

其他人想笑把嘴抿，

这厮闹的太离谱！

老徐抖索拉衣裤：

“腊梅可证我清白！”

光棍甩去一巴掌：

“老东西脸皮真的厚！

你跟她鸳鸯交了颈，

骚货作证能算数？

是证明胸兜生翅膀，

还是证明裆兜长脚走？”

光棍浑话未讲完，

头上挨了一巴掌。

光棍扭脖一回头，

腊梅指鼻将他骂：

“你比养的么事货色？

好吃懒做人厌恶！

往老娘身上泼脏水，

咒你全家生毒疮！”

腊梅叉腰接着骂：

年纪不老不学好，

见着女人如见腥，

半夜扒墙学猫叫！

不论年龄不论辈，

丢丑丢遍徽州府！

十月金秋

319打人莫打脸，骂人莫揭短。

实是腊梅气昏了头！

原来丁家有人名廷诏，

乃是那国子监监生，

此货不爱四书爱丹药。

偶得新方房中丹，

身硬如铁淫迹露。

可惜未练泻火药，

结果卡死在儿媳肚！

违反人伦人作死，

丹药滥用是毒药！

儿媳脸面挂不住，

一索吊死在房梁！

儿媳娘家不知情，

一状告到徽州府！

奇事虽过几十年，

仍在传唱成笑柄。

后有小说家凌濛初，

改录于《二刻拍案惊奇》。

丁氏家族人人忌讳，

你说腊梅糊不糊涂？

族长听了脸色阴，

一掌拍在椅扶手：

“谁让你擅自进祠堂？

祠堂里怎容女人吠！

还不赶快滚回家，

莫在这里现比丑！”

腊梅此时刹不住，

对着族长脸红脖子粗：

“光棍无赖要害人，

难道你跟他们是同伙？

要是徐叔有个三长两短，

我把祠堂烧个砖瓦不留！”

族长气得胡须抖，

手指腊梅把话说：

祠堂里放屁不敬祖，

我看你是死到临头！

把这淫妇也捆起，

天亮敲锣全寨游！

老徐系好大棉袍，

是腊梅从他房中带。

随身的包裹没见着，

应是光棍一伙人拿。

他躬身作揖说族长：

“族长大人请息怒！

女人说话胡乱扯，

大人大量不计较。

若把腊梅留在此，

她丈夫与伢谁服伺？”

十月金秋

320那光棍一听心不爽：

我的腊梅我操心，

用不着你来做好人！

他阴阳怪气把话说：

“你这老鬼假腥腥，

当初何必起色心！”

腊梅此时坐地上，

满脸泪水放声哭。

这个世道不公平，

女人就是狗一条！

自从丈夫下身废，

常受无赖话骚扰。

委屈不敢人前说，

一说定受口水唾！

今夜被诬心头冷，

恨不能一死证清白！

一死容易可解脱，

可丈夫与儿谁伺候？

活着无脸死不得，

越思越想泪越多！

老徐怒目对光棍，

恨不得掐死吃他肉。

身在异乡不敢吼，

只得耐心把话说：

我不知你们叫啥名，

跟腊梅都是同庄人。

诬栽我老头无所惧，

可腊梅今后怎做人？

如果各位就此收手，

权当误会不要再提。

天一亮我就动身走，

留十两银子请你们喝酒！

族长此时也纠结，

事件发展超出预估。

那光棍一说他没当真，

如制止哪生许多枝叶！

后指望腊梅能够忍受，

害外人让光棍阴谋得逞。

你好我好丁庄人好，

实孝与伢少受苦头！

腊梅一闹坏了事，

这无赖实在不好安抚！

平时偷鸡摸狗事不大，

毕竟兔子未吃窝边草。

就怕他们耍无赖，

把我不放在眼里头！

十月金秋

321左思右想把话说：

腊梅秉性我们知！

不管误会不误会，

你老徐寨子不能留！

给你一个烧火把，

着人送你出寨口！

老徐作揖再感谢：

“我先把腊梅送回家，

顺便去她家取包裹。”

光棍一旁一声吼：

“族长让你马上滚，

如再啰嗦走不成！”

光棍从门外丢进包裹，

老徐一掂心有数。

他装模作样要解开，

说拿银子请你们喝酒！

背后被人踹了一脚，

赶紧爬起斜挎包裹。

是非之地哪敢留，

点着了火把马上走！

听得后面族长说：

“你这婆娘嘴太毒，

不处罚怎让族人服？

罚你房三年不准祭祖！”

老徐跌跌撞撞往前赶，

此时天色已微亮。

侥幸出了丁庄寨，

路旁树下歇歇脚。

打开包裹银已空，

只剩一把散铜板。

捏捏棉袍心安定，

赶紧起步回家转！

十月金秋

322便走便想心郁闷：

我虽不是老来成精，

不曾这样败走麦城。

哪里都有无赖小混！

如不是腊梅刚强正直，

险些丢掉半条老命。

可怜她今后日子怎过，

丈夫拖累儿未成人！

那个光棍目的已明，

无非贪着袋中白银。

散银不多不到百两，

如知身有银票岂能活命！

空手而归不能怨我，

告知东家随他折腾！

忽闻背后有人声：

“徐叔留步等一等！”

原来腊梅刚到家，

光棍随后跟进门。

一锭大银放桌上，【1】

说对那老头下狠手，

是望你过上好光景，

日后我跟实孝弟兄相称！

腊梅一听怒火起，

抄起竹梢撵他出门：

“丁家出你个现世报，

按辈我是你老婶！

寨里年年都来收货客，

像你这样还会再来人？

你害全寨无收成，

不把你剥皮怎解恨！

马上去衙门告你状，

让你在牢里蹲一生！”

听得房里呼唤声，

她丢了竹梢进房门。

丁实孝靠在床头上，

说腊梅莫跟狗计较！

你马上拿银还徐老，

再穷不能不贡气！【2】

腊梅答应一声泪水下，

说等我回家再煮饭！

先点柴炉烧壶水，

一筒热茶放床边。【3】

拉起儿子把泡尿，

拿着银锭追老徐。

【1】一锭大银：官制银，五十两。

【2】贡气：有骨气或爽气之意。望江方言。

【3】茶杯是用竹筒削制的。

十月金秋

323老徐听见腊梅喊，

止住脚步转过身。

腊梅捧上那银锭：

“您的银子还给您！”

老徐以为听错音，

马上明白腊梅是好人。

“你且把银子带回家，

让伢做个读书郎。

我老来孤单人一个，

棺材本已经留家中！”

腊梅连忙把头摇：

“小女子虽没读过书，

也知不义之财取不得。

徐叔心意我心领！”

老徐一声长气叹：

人弱人善被人欺！

昨晚那些小混混，

都不是个省油的灯！

腊梅说徐叔莫往心里去，

其实他们也不是大恶人。

只是无钱讨婆娘，

七拖八挨误了青春。

破罐子破摔惹人厌，

烂稀泥没法糊上壁！

今后懒得跟他们争，

惹不起还能躲不起？

老徐说有话敞开讲，

一粒老鼠屎，坏了一缸糟。

只怕庄子风气被带坏，

影响你伢今后前程。

我想让他做我外孙，

你们全家去扬花谋生！

我为你们置田地，

我为伢子请先生！

腊梅听了泪眼滴：

叔不知我心里有多苦！

自从丈夫成残废，

两头的亲戚都不待见！

您何须对我这样好，

做您女儿那是拖累您！

老徐说老了怕孤单，

有儿孙绕膝多福气！

你要是肯做我丫头，

马上雇顶轿子接女婿！

腊梅刚要来说话，

只听有人把话喊：

“抓住那个老东西，

坏人性命哪里逃！”

十月金秋

324喊话的是那丁族长，

后面跟着人几个。

丁族长指着老徐骂：

你这老鬼不是东西，

我已开恩放你走，

你何必再把孽来造？

拐带人妻罪过大，

出了人命天难容！

丁族长语快方言重，

老徐听得稀里糊涂。

腊梅听了急忙问：

“我家实孝已丧生？”

见众人无语脸色变，

一声嚎叫往回冲！

老徐方知事态重，

瞠目结舌发不出声！

众人嚷嚷揪老徐，

要把他剁碎喂野狼！

老徐吃过光棍的亏，

哪敢再回丁家庄！

被害了埋了谁人知？

急忙挣扎把话说：

“无凭无据污赖人，

我要去衙门辩个清！”

原来腊梅刚出门，

光棍躲躲闪闪进了屋。

他越想心里越不是味，

自己费劲演出戏，

只想跟腊梅过光阴。

谁知腊梅不承情！

银子共得九十两，

给了腊梅一银锭，

四十两碎银带族长分，

仅有十两到手中。

他怕腊梅真是去衙门，

认个孬道个谦不算丢人！

实孝听见脚步声，

问是哪个进了门？

光棍讪讪把话说：

腊梅婶子可在家？

房里传来一声“滚”，

光棍心头火一喷：

“你妈的就是一废人，

头上绿帽戴的安稳！”

十月金秋

325实孝端起竹茶筒，

说你进来把话说！

光棍蹩进房中央，

一筒热菜泼脸上。

光棍气的嗷嗷叫：

“你他妈的不是人，

养你不如养畜生。

畜生尚能杀着吃，

你却让腊梅守活寡！

不如死脱落个干净，

免得害婆娘又害儿孙！”

一见实孝脸苍白，

眼光寒厉要杀人，

光棍心里也发悚，

赶紧撒腿跑出门。

实孝早有自杀心，

光棍言语对心窝。

他不想拖累心爱的人！

一根腰带系床档，

一头打结在脖颈，

翻身落地成了孤魂！

伢子哭声惊动丁庄，

族长心里把那光棍恨！

腊梅四处找不着，

难道真的与人私奔？

带着几人出寨寻，

见二人在一起胸中气闷！

丁家庄归于版书里，

版书里隶属旌德县。

旌德知县哪一个？

扬花举人李廷柏！

李廷柏公堂高处坐，

别腔别调把官话说：

“堂下你要告何人？

可有状纸呈公堂？”

知县见丁族长把头摇，

吩咐刘主簿录状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