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 婆 子 (小说)

野渡舟横

工人
      我的《筑巢记》已经写了十几篇了，说的大多是我个人（自己）的事。现在我觉得我应该写一下别人——说说给我做活的工人。
      我房子的主体工程是包给一个姓任的工头，门跟前（即离得不远）的人，长得蛮杵杵的，说话高喉咙大嗓子，不知道的常常以为他在跟哪个吵架。事实上，这人就是个火爆脾气，几句话说不好，就真跟你大吵起来。据说他给人家建房，几乎都跟房主吵过架。当然吵归吵，事情归事情，活路他还是会一样地给你做好。
      老任脾气不好，但在我们镇上的几个包工头里面，他可能是活路做得最好的，钱赚得最少的。其他的一些包工头，往往把合同一签，隔三差五到工地上转到看一看，指戳指戳了事，而老任几乎成天在工地上招呼（即照看），哪儿没弄好，他及时指出来，如果再没弄好，他就会把人家弄怂（方言：那批评）一顿。他自己不做活，专门监督人家。因此找他做活，大的方面质量是没有问题的。同时，在安全方面他也管得很严，从来不让工人冒险，所以这么多年，他虽然没挣多少钱，却也没出过任何安全方面的事情。
      他手下的工人，几乎都是他们本村民小组的村民。这些人五花八门，各种各样的性子，他们做着高强度的体力活，给人的感觉却快活得不得了。手上不停地忙，嘴巴上不停地说。如果哪个男人板（同摔）个大爬扑，就立即有人会说：“好象要下雨了哇！”接着就又有人说：“男板晴女板阴，老婆子板跤下连阴呢！”这是把那人比作女人骂了。当然，那男人也不会善罢甘休，或者对骂几句或者就来一句顺口溜：“你沟子点棒灯，想吃肉花生了吧？来，把屁股迈过来，我给你称半斤！”如果哪个人走路不小心打个趔趄，看到的人就会大声喊道：“哇，哇，哇哇！”其实这是在邀伙牛。
结果对方就会接着说：“你是怕，还是嫌你野老公鸡巴大呀！”
      对方就说：“你嫂子野老公就住在高田坝（地名）呀！”
      又还道：“你女人身上包是包洼是洼呀！”
      又接道：“昨晚我跟你女人打马老倌（陕南方言：指男女“那方面”的事儿）的时候心里好害怕呀！”
      ……
      这样的对骂只要求压韵，不讲究个语法，也不讲究个逻辑，反正只图嘴巴快活，哪个接不上桥（即接不上下一句）了就算是输了。
      工人里有大好人，也有大拐怂，甚至还有点把儿（方言：意即个别或很少）哈怂。他们看谁不顺眼儿，会日点小拐（方言，即使坏），把人家害一下。比如说电工在墙里面放的线管子，他们有时候会趁人家不注意悄悄地在里面塞点混泥土，这样在后来穿电线的时候，无论怎么也穿不过去，你就得淘点气才成。
      工人里也有女人。有道是男女搭配做活不累。果真是这样啊。有女人的地方，男人们做活就格外有力气，当然，女人也常常是男人寻开心的靶子。而内容大多数都与性有关，不是谝逼（女人生殖器）就是谝球,他们说：“男人做活不谝批逼，太阳不得落西；女人上坡不谝球，日子不得到头。”他们在一起什么粗话脏话都骂得出来，女人们也不会发气，有时候跟他们对着骂，实在骂不赢了，就来一句：“你个挨刀死的，你个不得好死的，谨招呼（方言：意即小心）哪一天你的胫脖子就是要长旋杆霉的。”（伙计，这句你也不懂吧？告诉你：往年子人们把男人长霉毒叫旋杆霉，其实也就是把那男人的头比作下面的玩艺儿了呢。）
       总之，这些工人给人的感觉是快乐的。他们活路重，男也好女也好，做的都是提沙桨、搅混泥土、搬砖头瓦块的活路；他们的工资也低，一天也就三五十块的工资，在乡下过日子，免强能养个家糊个口。但他们真的活得真实，活得潇洒。

招待
      现在建房，不论大包还是小包，饭都是由包工头管，主东只管供应茶水，也有连茶水都不管的。但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主东一般都要搞三次招待。第一次是在打地梁的时候，这时候基础工程已经完成；第二次是在打圈梁的时候，也就是第一层基本完工的时候；第三次是盖顶子的时候，这时主体工程已基本竣工。
      在此之前，我当然不知道这些哈数，是问了人家之后才晓得的。当然，还过过细细地打听了别人的招待标准。我虽然缺钱，也在千方百计地省钱，但在这方面我决不能搞得比别人差火。首先，我认为那些工人们给你盖房子，吃不尽的苦和累，一搞就是好几个月甚至大半年，可你只管人家三次饭，你不弄好点心里过意得去吗？人家当然也不是没吃的没喝的，你弄好一点至少体现了你对人家的尊重呀。其次，我本人也假马是个国家公务人员哪，总不能让人家说你雀儿sà（吝啬）、说你沟怂抵浪（即谨小慎微，出手不够大方）吧？
      如今也不缺吃也不缺喝了，说是招待好一点，其实不外呼就是把饭菜弄丰盛一点，酒稍好一点，再每人发一包好点的烟一双普通手套。吃的弄得如何是老婆的事，我只管把客人陪好。
      可 是第一次招待，就把我喝得大醉。喝的是乡下小灶烤的包谷酒。那还是去年我在一个村上搞年终考核，见村支书家里放了一壶50斤的包谷酒，他说是买到过年喝的。一尝，了得！不仅味正，而且劲儿也十足。想道盖房子经常要喝酒，就强行从张书记手上买了回来。在喝什么酒的问题上，我是有讲究的，首先不能让人家喝酒厂产的包谷烧，那酒太难喝，虽然省钱；其次是不喝20元以下的瓶装酒。瓶装酒低于20元的，也没喝头，还不如自产的包谷酒。虽然那天我也准备了不少43度泸康酒，可人家都情愿喝“本地灶儿”。当然也可以喝啤酒，但那只能是计划外的，不能算任务。酒过三旬，我每人敬一家伙，算是打了个通关。接着哪晓得人家又反过来跟我喝，当然也有几个大喝家儿也打了通关。但我终于寡不敌众，醉了。
      说心里话，我是想醉啊。平日里喝了太多的工作酒，也喝过不少的政治酒，人家喝水你喝酒，人家吃菜你也喝酒，面子也好自尊也好，你统统撂在一边吧，那个滋味呀，真是连狗球都不如呢！而现在跟伙计们一起喝酒，你不饶我，我也不会放过你，那才叫公平，那才叫豪爽，那才叫痛快呢！醉了，值呀。

抢砖

本镇有一家砖厂，生产的砖也很不错，满足镇内市场还是比较超光的。但我建房开始的时候正是腊月，砖厂没有生产。我只好请人在安康往上拉，价格当然也比较贵，0.44元一块。就这，请了好几个门上的司机，人家都找借口不愿意下安康给拉，我只好让人找老县上边一个姓汪的司机给拉了几车，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同时我也承诺：凡是要在下边（指安康）往回拉的材料都交给他了，特别是砂石料，用量也大，他当然也很乐意。
开年以后，本镇砖厂迟迟不得点火，而我又急着动工，只好又先在安康拉了两车砖，我甚至还陪着司机跑了汉滨区五里镇的好几家砖厂，才找到一家能供货的，当然价格也比较贵。开工以后，又过了十多天，本镇砖厂总算出产品了，我赶忙找到老板把要用的砖一回定下，又找在砖厂做工的陈师给负责拉运。可后来，陈师却说他弄不成了，他又负责联系张师给拉。我知道，张在本镇司机里面像是个统领人物，司机几乎都听他的，但为稳当起见，我还是嘱咐他说：“我们可是老关系了，我的几万块砖你一定要保证，可不能给我放仰板。”他说：“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我是绝对有哈数的，如果误了你的事你诀（即骂）我都行。”
事情算是靠挨（方言：相当于事情敲定了）了。可临到我要用砖的时候，他却迟迟拉不来砖。我知道，客观上，开工建房子的地方太多，砖厂又才生产，确实供不应求，一天到黑，砖厂停的车子都是十好几辆，都抢不到手。主观上，他当然还是先保证了别人，虽然紧张，但每天还是出窑好几万呢。这一头，工头催得紧，我每天往砖厂跑两三趟，向工人打听情况，找老板说话行方便，可就是抢不到东西。那天早上，我这儿的工人眼看没活做了，我一急，跑到张师家里发飙（发脾气），我到他门上以后把摩托车一停，就大声叫道：“老张，你给我出来说话！”他听我叫喊的声音不对劲儿，连忙从屋里出来问我啥事。我黑着脸说：“今天来给你说明话，你如果不马上给我送一车砖，我跟你没完！你不是保证了吗？为啥到现在给我供不上？说实话，我今天可是来者不善。如果你不给我弄好，哼，你试哈看！”
我一直使歪，他一直辩解，我不管他怎么解释都不行。我说：“你说这些都是闲的，我只要你把砖给我拉去。”我一伙逼的，还真给起作用了，他给那些已经排上队的司机一个个商量，结果终于商量展了。不到两个小时，砖就送到工地上了。
从这以后，我的砖基本上能够按时供应。由此看来，有时候光说好话是不行的，光讲道理也是不行的，该撒横的时候还是要撒横，该使歪的时候还得使歪。也就是有人说的“三句好话还不如一马棒”是也。
青瓦
一个普通百姓如果没有建过房子，那是万万想不到建房过程中会遇到多少日巴chuá的事情，要做多少日巴chuá的活路。当然，有权有钱人另当别论。对我来说，亲手做的最日眼的活路莫过于洗瓦和过灰膏了。
大约十年前，我县某领导到安徽跑了一趟，见到那里的房屋建筑风格和我们这儿的有着较大的区别，除房屋主体外，头上还多了几扇高矮不等的砖墙，墙的上面盖着小青瓦，墙的两头还各焊上一个用水泥制成的翘翘儿。某领导觉得新鲜，回来后就一声令下：要求今后所有建造房屋的都必须按这种风格搞，特别是公路沿线。同时还要把原来已建成的楼房改造成这种模式，并称之为“徽派建筑”。其实，在我们很多百姓眼里，除了每个建房户要多花万把块钱外，没有一丁点好处，也说不上好看。但领导喜欢呀，不这样搞你就别想建房子。这一来，全县人民不知凭白无故耗去多少亿血汗钱呢。
我是干部，就更得搞徽派风格了。而徽派风格建筑最显著的标志便是小青瓦，马头墙，木格窗。青瓦主要用于盖马头墙和房沿子。现在烧制青瓦的少了，有在湖北买的，价很贵，而我又用不了多少，不可能跑到外省去买。正好去年老婆的娘家拆旧房建了新房，青瓦剩得很多。我于是就找了个三马子，拉了几千回来，当然是用么火（方言：意思是不给钱的东西）。但那瓦十分的陈旧，洋尘吊子是满的，乃西（读lai  xi，即很脏）得不得了，如果不洗，盖在房上，若是下雨，流下来的脏水一定会污染墙面。
做这活当然也很乃西（即很脏），即便给钱，谁又愿意做呢？只好自己动手。我跟老婆置一只大胶盆，买来几把刷子，在休息日里一片一片地洗刷，一连搞了好几天，几把刷子的毛都刷秃了，硬是将那两千多匹瓦刷洗得干干净净。
灰膏
把石灰弄成乳状即为灰膏，是粉刷墙壁用的。
买来的石灰广子，溶化后杂质含量很高，还有很多石头块子，非得加水过滤后才成，通常叫“过灰膏”，过即过滤。
根据那些包工头建房子的惯例，过灰膏都是主东自己的事情，当然如果你舍得掏钱，工钱给到位了，也能找人代劳。可又想，自己还有些业余时间，就自己做吧，这活儿虽然比洗瓦还要乃西，但自己做既省了钱，同时也是一种难得的体验。自己种的瓜总比别人的甜呀。
事前，我从老婆的娘家拉来一只大木缸，上面架一把铁筛子，又买一块细窗纱铺在上面，再把水管牵过来，准备工作就算是做好了。过的时候，就是把很粗糙的石灰粉铲到窗纱上面，然后加水，在加水的同时，用手不停地搅拌，使其充分溶化，从窗纱漏下去的石灰桨经过一段时间沉淀后便是灰膏。
做这活路，其实事先知道会对双手造成伤害，因为石灰对皮肤具有较强的腐蚀性，但我在开始的时候并没有足够重视，只是觉得很乃西，不几下就把衣服糊得花里污哨的。但过一会儿麻烦就来了，先是双手开始有灼热的感觉，再后来就开始破皮，炸裂子，疼痛得受不了。到了这步田地，不得不采取措施了。于是买来创可贴将破了的地方贴上，又买来胶手套戴上，才把这活儿坚持做下去。当然，多数时间都是我跟老婆一起做的。也不知道做了多长时间，反正那段日子一有时间就做一会儿，直到将那一大堆弄完了，也够用了，才做罢休。还剩了一些粗灰，浪费掉了。

木料
树是在老婆娘家的自留山里放的，一共40多棵。虽是么火（方言，意即不必付钱的），但放树抬树却很是费了几番周折。无论放树还是抬树，都是十分劳累的活儿，又十分危险，所以我一直提心吊胆，一旦弄出点事来可就不得了了。
放树（即伐树）一共请了四个人，基本上是亲戚，算是自己人，他们都具有一些放树的经验，做活也很认真，忙活了一天，所幸无事。
抬树就更麻烦了。虽然离公路不到一里远，道路却很崎岖，差点的劳力压根儿就吃不消。本来好点的劳力基本上都外出务工了，家里强壮劳力本来就没有多少，加上当时又正好处在农忙季节，请劳力很难，费了很多心思，才从别村请了10个精壮一点的劳力。
那天，他们上工很早，一走扰就开始干活，粗的重的两个人抬，细的轻的一个人扛。谁知到了中午却下起雨来。道路本就不好，雨一淋，泥湿路滑，抬树之人小心翼翼，我更是胆颤心惊。后来实在不行了，只好放工。留下几十根檩条只好改日再弄。
下午边儿，将那些原木又用车拉到木材加工厂，用电锯打成椽子及木板，还有方格条子，从加工厂装上车拉回去天已黑了好久。又恰逢街道搞水泥硬化，车子进不去，要人工搬运50多米远，路虽不远，但一大卡车的东西，如果仅靠我跟老婆二人，弄到天亮可能也搬不完。所幸左邻右舍都来帮忙，忙到晚上快半夜的时候总算全搬进新房里面，人也都累得快散架了。人家尽义务出了力帮了忙，总不能让人家打饿肚子吧？即使人家不饿，也得表示一下谢意呀！于是老婆便弄了饭菜，把他们请进租住的房屋，陪他们畅饮，谁知竟喝醉了，上床睡觉已经快凌晨2点了。
谁料想，第二天却发生了也许令我这一辈子都难以释怀的情节。

停工
主体框架终于快完工了。剩下的不算装修，还有盖顶子、砌马头墙、粉刷墙面、打地面砌房檐坎等工程。
然而，正当我又是洗瓦，又是过灰膏，又是备木料，忙得二五加一把的时候，却坏事了——领导一声令下：立即停工。
仿佛是严冬里的一声惊雷，把我炸懵了。
因头天晚上累很了，睡得很迟，又醉了酒，早上还没起床便接到领导打来的电话，命我立即到建房现场去。听口气有点不对劲儿，我预感到可能又要找我什么麻烦了。
果然，当我脸都没顾得洗赶到现场，领导就给了我个揽不起来（方言：意思跟“毫不留情差不多”）。他说我房盖个大斜斜，说我向东移了几十公分，说在文化站与我地基交界处留有20厘米余地，这些都被我占领了……恰好包工头也在场，线是他放的，这些经我并不明白。包工头连忙找来线绳，一边丈量，一边解释说没有占到文化站的地基，说“X长你莫歪嘛，你发那么大气做么子，他这房子只要8米，咋得占到文化站的地基呢，再说就算真的错了，该咋办咋办，你再发气还不是闲的……”好话倒豆子似地给说，可领导仍然别火烧球地大发雷霆。尽管他在那么多人面前日诀我，尽管把我气得半死，尽管我也想给他个驴子球画门神，但我不能哪，我还得从长计议呀，我能做的其实只有一个字——忍！我无法辩解，因为我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是在胡嚼，也不敢保证我真的一点也没有错。
我只得仅他吵。
他终于吵够了，撂下一句：“立即停工，等待处理。万一不行的话，你只有拆了。”
老天爷！
如果真让我拆的话，真是赖肚子（蛤蟆）让牛给踏了一脚——哈完了。已经花了我十好几万，那多半都是我求爹爹告奶奶借来的呀……

取证
房子建不成了，但我心里一直不信我真犯了那么大的错误，我真的占了文化站的几十米地基吗？为了弄清事实真相，我必须亲自动手取得第一手资料——对现场进行一次精确的勘测。
我带上皮尺，请了两个人帮忙，一个是本村的大学生村官，另一个是提前退岗的职工，对房屋建筑也很在行。领导说我线放斜了，我就先丈量房屋墙壁前后两端距邻居院墙的距离，结果竟丝毫不差；再比照前檐墙壁两端距街道的距离，结果也分毫不差，即前檐墙壁与街道、侧面墙壁与相邻的院墙均为平利线，就是说“线放斜了”之说根本就不成立。
再看我是否占用了文化站的地基。
我的地基是8米宽，在文化站与邻居院墙之间丈量的结果：文化站侧边墙壁（当时仅是地梁）前端与邻居院墙为8.02米，后端为8.03米。这说明：1、文化站的墙壁与我邻居院墙墙面不平行，既然侧边不平行，那么前沿与街道也一定不平行，也就是说文化站的线放斜了，却把“罪名”强加在我的头上。2、文化站与我之间并未留下20米余地，虽然丈量结果多出几厘米，那只是丈量误差而已。
有了这些数据，我再买来三角板，绘制了平面图，这样一看就能一目了然。
通过取证，有了哈数，心里踏实多了。当然我并不希望把这些东西亮出来，我要看领导对我的态度，如果他转变了看法，让我接着搞，找一个合适的台阶下来，那么，你好我好，不伤和气，善莫大焉。倘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我或找我麻达，我一旦到了忍无可忍的程度，就会拿出这些证据力争，到那时就叫做鱼死网破，彻底不顾情面和同事关系了。
其实，我不停地在心里祷告：但愿不要走到那一步。

力争
有一个过程我必须交待一下，那个与我相邻的文化站建设于2008年动工，将地梁打起后却又停下了。原因据说是县上领导要求把文化站与农业综合服务站建在一起，把地址也改在其他地方了，都已经规划勘测过了。所以在我真正开始建房子时，文化站是不打算复工接着往下建的。可过了一些日子后不知怎么还是变挂了，又要在这地方重建。
另外一点也要说一下。在我开始动工的时候，门前道路还是泥巴路，我的砂石料就堆放在门前的场地里，可后来突然要对门前道路进行水泥硬化，这当然是好事，但我的料厂必须挪地方，往哪儿挪呢？正好文化站不建了，我就让装载机把我的十几车砂石料铲到文化站门前的广场里，这一铲虽然损失很大，但却是必须要弄的。
我的建房工程停了有一个多月，终于有一天管集镇建设的负责人对我说，好象领导答应让你搞了，但另外要求你必须做院墙，而且要做徽派风格的，可能得花上一万多块钱。
球话说的，只要让接着搞已经是万福了。花就花吧，虽然很恼火，虽然此前任何一个家庭建房都没听说过要搞徽派风格院墙，虽然这个院墙完全可以由公家做（文化站）。但我不想说什么了。
虽然答应让我搞了，天气却又跟我过不去，一直下雨。更令我难受的是一天早上，领导在办公室里对我说：“你赶紧搞，三天时间把文化站门前的场子腾出来，文化站要开工。”我说：“这咋办得到呢？天又在下雨，我开不了工，就是不下雨，三天时间也不行呀！再说，文化站不是说改地方了吗？”领导说：“文化站马上复工。办法你自己想，你必须给我腾！”这种命令式的口气，使我再也无法平静了，我不能不据理力争，我说：“你这明显是在为难我，前段时间那么好的天气，我说了那么多好话，你不让我搞，现在下雨了，你说我有什么办法把场子腾出来，我总不可能把那几万块钱的材料遭塌了吧？”领导当然更生气地说：“难道我让你停，停错了？！”我说：“你是领导啊，咋得错呢？”然后我甩袖出门。
我当然很生气。他作为领导，尽管督促施工队早点开工就成，至于场地的事，施工队自然会找我商议，那时当然就有办法解决了，因为施工队占用我的地基搭建临时工棚，大半年了，我什么也没说，我人情做在先了，他会为难我吗？所以作为领导，真的不应该对我发那样的号施那样的令！
我跟他争论一场后，他也没再命令我腾场子。天晴后，我的施工队终于又复工了。

用电（三）
      我给你们来个假设：你没得房子住，而我是房管局的，你建房子需要我批准。于是你写了个申请，我就同意你建一幢房子。你把房子建起了，我来验收合格之后，跟你签一个合同：现在你可以住进来了，但每月必须给我交三百或五百房租。你说：“房子是我自己建的，我自己住为什么要给你交房租呢？”我说：“除非你不住，要住就得给房租。”
      你肯定会说：这世上哪有你这样的歪理呢？
      而我的回答是：当然有啊。供电部门就这样啊！你想想：电力资源是谁的？电站是老百姓修的，电线电杆电表等等一切也是用户自己掏的钱，他供电部门掏钱了吗？没有啊，他们什么也不投入，却让他们坐在屋里收费。你不服气是不？那你就回到原始社会去吧！
      我的房子主体工程搞完之后，临时用的三项电便拆除了，因为另一家建房子的伙计想就个巧，我于是就提前转让给他了。但我的房子装修还没搞完，三项电用不上了，但还是要用电，再说房子弄起后总得用电啊，于是就去找供电所请他们尽快把电给接上。他们说：“写申请。”我于是就写了交给他们。又说：“还得交550元入网费。”我说：“好吧，但能问一下是不是把这钱一交就行了？”他们说：“交550，我们只给一个电表，其余的比如说电线、瓷瓶、安装工人的工资啊等等，你还得自己掏。算下来你可能还得花几百块吧。”
      没得言子攒的，哪儿有鸡巴能犟过大腿的呢！你就像是人家手里的人质，人家怎么说你就得怎么做。但更令我气愤的是：钱交了，东西都买了，却三番五次地请不来人。今天说有事，明天要休假，后天又说你那电没处接。一句话：一哈两哈（意即短期内）弄不成。可我的装修工程离不开电，虽然周围团转都有电，但每次用人家的，心里过意不去啊，再说也十分不方便。给他们说了三五次好话之后，烦了。但又不敢直接发脾气，于是绕了个弯儿：找到也在供电所做事的一个老表，对他说：“求你给供电所打个招呼，如是我的电再接不上，我可要找他们麻达了！”结果，在我那老表的周旋下，才在几天后把入户电接上。
完工
      建那么点儿房子，操的不是心，受的不是气，前后牵扯两个年头，从去年农历冬月25开工，到现在已经八九个月了，房子也终于快完工了。
      其实可以早一点完工的。之所以拖这么长时间，一是有人整我经，害得我凭白无故耽误了一个多月时间。二是主体工程搞完以后，我有意停了一两个月。原因是墙面湿度太大，做出的仿瓷质量差，耐不了旧，所以我一直等到三伏过后才开始搞墙面粉刷。
      最后弄完的也就是墙面粉刷的。搞墙面粉刷工程的是一个小娃子，也还比较讨人喜欢，就是玩性大，了花（方言：即做事不专心）得很，开始答应得好，一再保证某月某日完成，结果时间到了，却还弄不完事情。到最后，我只好对他发脾气说：“你必须在某月某日前给我搞利索了，如果误了我搬家，我可要跟你算账的。”在我不停地督促下，总算在预定的时间内搞完了。
现在，除修建院墙、后院的整治等附属工程外，其他的已全部完工。那些附属工程，本来几千块钱也就行了的，可领导偏要我搞所谓徽派风格，费事得多，花的钱也不止多一倍，我钱也用光了，只好先搬进来住下再说。

搬家
      搬家的日子定在2009年9月17日，农历已丑年7月29日。这个日子是我请人根据我家人属相认真查了老皇历之后选定的吉日。我本来是不信这些的，但既然要确定搬家的日子，总不能随口夸一个日子出来吧，谁不想图个吉利呢？
      其实，我原本真不想确定搬家的日子。房子还没建到一半的时候，不少人见了就问什么时候搬家，而我总是搪塞他们说：“还早得很呢。”人家后来再问，我还是说：“让你们操心了，可说真的，我不想定日子，房子盖得差不多了之后，寅搬一件进去，卯搬一件进去，慢慢就住进去了，不是也很好吗？”可有的伙计就说：“那好啊，你要是真这么弄的话，那我们也就只好寅去几个放一串炮子，卯再去几个放几串炮子，你就天天在屋里待客吧。”有的则是挖苦人的口气：“你好令人子呀，谁不知道你盖楼房了，生怕我们去玩了、去喝你的酒了！”转身还不忘补充一句“令死人。”还有的说得就更直接了：“你都大半辈子了才办了这么一件成器点的事情，热闹一下理所应当啊。”我说：“你们说得当然也没得错，不过这样一来岂不又要让伙计们花钱了吗，咋好意思呢？”可人家又说：“你也太死脑筋了吧，人家买个摩托车、电饭锅、洗衣机之类都还想放个炮子过个客呢，有人不是年年都在做生日吗？况且不管哪儿有啥事，你也都在捧场啊，几十年了呢，让大家给你捧一回场，情理之中啊。”
      我的思想开始动摇了。又找知已的人商量，人家也说你就干脆热闹一下吧。因为就算你悄悄搬进去了，要来的知道后来是要来，这样，你就真的得天天搞招待，耽误时间不说，人家还说你雀儿萨（陕南方言：小气）。
      就这样，我终于打消了悄悄搬的念头。于是就选定了日子。此后，凡有人问，我就实言相告。
既然要过客，就得好好准备一下，不敢说把事情弄得多么漂亮，但总不能丢人现眼吧。此前，我还没操办过任何类似的事，虽然经常作客，却从没去刻意观察，临到自己便毫无主张，只好又去求助朋友，让人家帮忙出主意想办法。这里面首先得确定怎么招待人家。如果图简单，就去餐馆，可弊端有二：一是亲戚朋友来了以后，放了炮子就到餐馆去，饭一吃酒一喝，不就只好拜拜了，想聚一聚，耍一耍，谝谝家常不是就弄不成了？二是浪费大，花同样多的钱，自己办的肯定要丰盛得多。
      那么就在家里自己操办吧，既经济实惠，又能让愿意玩玩儿的伙计好好玩玩儿，热闹热闹。可麻烦的是要借很多的用具，还得请很多人帮忙。总之很费事。但既然决定了，再麻烦也得搞，并且要尽力搞好。日子临近了，我只好请了三天假，并把20多个帮忙的提前一天请到，置办了几十桌酒席。17日晚，除了家人之外，还约了几个伙计，一直守到零点，这时，单位里的同事第一批前来燃放了鞭炮，也算是正式拉开了搬家的序幕。
      第二天是正日子，客人们陆陆续续地来了。事前预计能来的都来了，事前未想到的也来了不少。此后三天，天天都在招待客人，天天都在陪酒敬酒，云里雾里地过了三天。可直到现在，仍然还有40多名客人未能请到，也因此我的心里一直歉意着。在这里，我也真诚地希望他们能尽早给我一个表达心意的机会。

乡野风轻吹

风雨 发表于 2015-5-19 11:09
很好看，引人入胜

谢谢点评！

紫依淡雅

写得好！欣赏一哈！

乡野风轻吹

紫依淡雅 发表于 2015-5-19 15:51
写得好！欣赏一哈！

谢谢点评，向您问好！

遇法持义

人物形象生动有趣，极富个性，孝文化内涵丰富！
好文章！

乡野风轻吹

野渡舟横 发表于 2015-5-19 13:29
工人
      我的《筑巢记》已经写了十几篇了，说的大多是我个人（自己）的事。现在我觉得我应该写一下别人 ...

很好！

乡野风轻吹

陈长新 发表于 2015-5-19 16:11
人物形象生动有趣，极富个性，孝文化内涵丰富！
好文章！

谢谢精彩点评。

大雷岸边

小说具有浓厚的乡土气息，用一句时髦的话说就是很接地气！

乡野风轻吹

大雷岸边 发表于 2015-5-20 06:59
小说具有浓厚的乡土气息，用一句时髦的话说就是很接地气！

谢谢点评，向您问好！

ahcjhyzjlg

真实、朴素、感人，好文章！值得顶！！！

乡野风轻吹

ahcjhyzjlg 发表于 2015-5-20 11:06
真实、朴素、感人，好文章！值得顶！！！

谢谢点评！

无无乐

清新且深重！

乡野风轻吹

无无乐 发表于 2015-5-23 22:24
清新且深重！

谢谢点评，向您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