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空谷幽兰香 于 2016-6-12 17:05 编辑
我深爱着这片土地 谨以此文献给在这里世代劳作的我的父老乡亲 (大美望江.古韵雷池)散文组稿
【二嫂一早就起来了,她总是就着天光起来烧早饭伙。一边电饭煲熬一锅红豆绿豆莲子银耳的糯米稀饭,沙煲里煮几个茶叶蛋,拍几根黄瓜,拿蒜末和咸辣椒拌着扣在盘子里;一边人就在二楼的水池边洗衣服了。尽管是只有她和老头子两人,但每天的三餐伙食,她总是要多做些,这已经是个改变不了的习惯了。淡淡的霞光里,马路对面的政府大楼的轮廓渐渐显露出来。路上也有稀疏的人影在晃动了。】 二嫂六十好几,其实早就是做了外婆当了奶奶的人了。之所以还一直称呼她二嫂,是源于她男人在家里的兄弟几个里排行老二,她自打从后山嫁过来,就一直被人这样叫着。同辈的、年长一些的、还有些年纪小个十来岁的,也这么糊里糊涂的叫着。】 二嫂剪个利落的短发,身材微胖,却有着光滑的皮肤和耐看的五官。一双大大的眼睛,两道弯弯的眉毛,给人的印象总很和善。 二嫂家的房子,其实并不大。原来是两间两层的,加在一起也就130多平米的样子。一楼面积稍微大一点,是因为靠近西边的河堤,开辟了一块不规则的空地,在上面加盖了一个卫生间,修建了一个水池,还收拾出了一小块菜园。后来,嫌二楼热,现浇的屋顶又常漏雨,索性加盖了一层。后加的面积当然要小些,两室一厅一厨一卫,麻雀虽小肝胆俱全,虽说楼梯陡了一些,还是蛮清净的。于是当时给了准备结婚的儿子住。 看着这条路上的好些人家都把空余的房子都租出去,二嫂也有些动心了。和老头子一合计,把一楼的几个空着不用的房间里的杂物归置归置,打扫打扫。在院墙外贴个房屋出租的小广告,竟然在开学前的个把星期就把房子都租出去了。 房子虽说不豪华,但是得益于优越的地理位置——距离县城重点中学二中步行只有4.5分钟的路,离张家坝桥边实验学校和县城望江大道旁的第三中学都只有十来分钟的路程。加上租金便宜,每户估计一年负担不超过1500块。这对于从底下各个乡镇来县城陪读的家庭来说,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哗哗的洗衣声里,一楼北屋的两个女伢起来了,先是窸窸窣窣慢慢的叽叽咕咕后来演变成嘻嘻哈哈上了二楼。二嫂掀开电饭煲的盖子,看看稀饭还没稠,就在沙煲里捞了两个茶叶蛋,扯个马甲保鲜袋装上,塞在走在前头的女伢手里。两个女伢推脱不了,羞涩的说着谢谢奶奶,一路小跑着上了通往学校的大马路。一楼的周大妈也起来了,对着楼上的二嫂喊:早啊二嫂,几早就嗅到你家稀饭的香味了,二嫂把炒黄瓜的锅铲敲得咣当响,对哦对哦,一会上来喝滴啊!】 一楼有三户人家,都是一间屋加一个小厨房。西边是赛口的胡经理一家三口,东边是杨林的周大妈奶孙两个,南北地势较高的一家是来自沈冲的王爹祖孙。北边一间屋子里,后来又住进了两个在二中念书的杨湾女伢,她们倒是没有要单独烧饭的空间。挨着西围墙的三个各自独立的小厨房,其实也就是放了一个单头的液化气灶和一张摆了油盐酱醋好的条桌。除了各自的空间,外面还有一条面积不大的通道,可以用来晾晒衣物。 由于房租已经是便宜到底了,所以房客的水电费就得让他们各自承担。水费基本是平摊,日常的洗衣洗菜用水量区别不是太大。共二嫂家的一个水表,由二嫂家统一交,到时一并从各家收取。电费就相对复杂些,各家都要立个分户装个新表。因为条件好些的讲究一些的要用空调,节约点的,电视都舍不得多看,不到睡觉时间都不进屋开灯 西屋的胡经理一家,刚到五月就开空调,生怕热着宝贝儿子。东屋的周奶和南屋的王爹可没那么讲究,纵然是遇着停电,一张大蒲扇也摇得乐乐呵呵。周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伢几个啊,现在晓得是几好的日子哦,原来那真叫受难……”胡家买的西瓜总是格外大,一家三口使劲吃也吃不完,胡家女人就一手托一大块,大叫周奶和王爹帮忙消掉。胡家的时间也一样的紧,中午回来做餐饭都抢的像是打仗。于是周奶和王爹就帮他们提前把菜择洗干净,电饭煲插好饭。 【夏天到了,房前屋后的地砖啊拐角啊的空隙里,野草一夜就疯长起来。二嫂穿一身宽大的淡绿色绵绸,手里拿把小铁铲,边边拐拐地铲着。老头子在她的建议下去雷池市场买了块铁纱回来,四边用木条压着,钉在北屋两个女伢的窗外。王爹拎条鱼,眯着眼,看着烈日下的二嫂夫妇:“二哥二嫂,想得周全啊,当自己的孙女一样疼哦。”】 二十年前,二嫂一家还在离县城十几公里的一个小镇。 二嫂一个人在家侍弄着2亩棉花地,二哥在商业系统的一个基层部门混口饭吃。 那时,二哥单位改制,又不到退休的年纪。家里没有多大的体力活要帮忙,地里也出不了几多的收入。考虑到老三和老四还在念书,还要成家,要用钱的地方还很多。两人经过再三的思忖,借助亲戚的帮忙,花钱买下一个表亲在路边的小菜地。在面积呈喇叭状的菜园地里,盖起了一栋两间两层的简易小楼房。 经过简单的刮白,连地板砖都没有铺,二哥二嫂就拖着几个孩子搬来了。还未干透的墙壁散发着石灰呛鼻的气味,二嫂却睡得很踏实。 二哥利用原来在单位时的人脉关系,到市场的肉凳前或是屠户的家里,收集那些猪头猪脚猪尾和猪下水回来。二嫂则在家里支几口大锅,套上肥大的厚布围裙,把买来的松香化成稀软的柏油状,用来拔掉猪头和猪脚上的刮不净的毛。等到另外一口大锅烧滚,混合着八角桂皮香叶红曲等各种卤料的香味便升腾和蔓延开来。清洗干净的猪头猪脚猪下水分开来熬煮,往往都是开锅后再焖一夜。第二天天亮,二嫂就早早地爬起来,用白色的塑料筐分装好,等稍后起床的二哥用三轮车,踩到县城中心位置的市场去卖。那里有个固定的摊位,每年要交几百块的租金。一年365天,除了年三十的下午和初一,没有哪个做生意的人会舍得歇着。 那时候的冬天格外冷,路又不好走。每天,二嫂都要在二哥的车后面推一把。推过冰冻凌凌的堤坝,把踩着三轮的男人送上大马路。看着他吃力的身影变得模糊了,这才返身回屋开始洗衣烧饭。 慢慢的,脑子活泛的二嫂又自己发明了卤茶干卤素鸡,年关的时候又炸萝卜丸子。随着品种越来越多,客户也多了起来,生意也红火了。再后来,有着一股子闯劲的二嫂,硬是要二哥买来两个烤炉,自己学着烤鸭子卖。那时还没用上通电的自动旋转的烤炉,烤鸭是个很苦的差事。每天凌晨2.3点就要起来,在炉内码好木炭,把头天夜里入好味的全鸭送进炉内挂好,引着炭火,然后换着边反复地烤。要等到白胖的鸭子烤得体积缩到三分之二,清亮的鸭油顺着内槽流到铁盘,诱人的香味飘到河西边的预制场上,才算是完工。冬天还好,全当是烤火了。天热的时候,就受罪不尽,二嫂总是要牙龈肿痛些日子。 四季,二嫂都套着油腻的厚围裙,屋里屋外地转着。温蕴的卤香里,孩子们都大了,成家了,分开住了,小楼只剩下二嫂老夫妻了。 渐渐地,他们手里的活越做越少,最后在儿女们的强烈反对声中,干脆把家伙什和摊位转出去,专心养老了。
【天边的黑云压下来,怕是有一场暴雨要来。二嫂急忙把外面晒的衣服收进屋,有几件是北屋的两女伢的,叠好放客厅的沙发上,她们放学晓得来拿。正关窗子的时候,胡经理的堂客笑盈盈的跑上来,手里的方便袋装了些了牙膏肥皂,说是单位搞活动的。二嫂开玩笑说,哎呀,都是牌子的啊。接过袋子,二嫂跑进厨房,再出来时端个装大红草莓的塑料箩。杨湾的老朱来看女儿,带了好些,说是家里承包了十几亩地种草莓,今年风调雨顺,收成好得夜里都笑醒了。】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门口斜坡上的美人蕉抽出拇指粗的的花杆,南墙角落里的栀子花色洁白香丰腴,马路上电线杆子旁边的那棵玫瑰红的端阳槿也开的愈发热烈。 傍晚的滨河路,凉风习习,南边的宝塔河水泛着粼粼波光。对面广场的琴声传来,二嫂约了人去听戏。悠扬的黄梅唱腔里,麦子一天天成熟,雨季也快来了,仿佛能嗅到青梅酸酸的味道。 长江之滨的这座小城,是二嫂一生的牵伴,也是我难离的故土。
2015-06-05 小城望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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