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情深

fanghui0828 · 发表于 2018-6-4 13:35:35

母亲一共生育了八个孩子，我头上两个哥哥在饥荒之年离开了人世，六十年代，我降临人间，经历过丧子之疼的母亲，似乎天上掉下了星星，之后又有了两个弟弟，从旧社会走过来的母亲总盼望还生个妹妹，两个弟弟出生后终于有一个妹妹，可是刚出生就夭折了，记得母亲哭得很伤心。或许是上天眷顾母亲的期盼吧，七十年代初，农村计划生育政策的春风未到，1972年第二个妹妹如愿以偿地降临人间。母亲似乎完成了母亲的心愿，生活的拮据，劳动的重荷，母亲没诉过一声苦，没叫过一声累，常听母亲说过的一句话是：“同船过渡前生修，兄弟本是同根生。”母亲教导我们要兄弟齐心！一家人在父母努力的支撑下，艰苦却温馨。
      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农村还是搞“大集体”，经济还不富裕，甚至连温饱都没解决。我家劳力少，人口多，在生产队是“超支户”，缺米少柴现象，时有发生，在母亲指导下，我们没有被困难所屈服。没柴，我们兄弟有手有脚呵，母亲带领我们兄弟到山上挖草根，当时我们就在劳动中摸索了一些挖柴的经验，我们专找带沙性的土壤挖，这样挖起来不费劲又容易捶掉草根上面的土。我们兄弟三个，一人用铁耙挖，一人用棒槌敲打，一人把去土的草根装在箩筐里，各行其事，一天的劳作足够全家一天的柴火。如果碰到生产队“耙地”，那就是我们兄弟的天下了，那年代的牛也倒霉，牛要拉“站耙”——人站在耙上，牛拉着走。我们可乐了，跟在牛后捡草根，这种柴，不用挖，不用敲，捡回家，直接烧。不只我一家缺柴呵，很多同龄孩子跟在牛后抢，我们兄弟仨抢得最多。
      口粮不够呢，我们就到生产队地里去“修山芋”，生产队种山芋用来补给“社员”的口粮，一旦“起山芋”，我们兄弟仨就带着耙，簸箕在地边等，等到队上人说现在可以“放乱”了，掏山芋的人蜂拥而上，收获的战利品当然又是我们最多，人家一双手，我们三双手，更主要的是，我们干得多，自然也摸索了一些掏山芋的门道儿，我们懂得掏山芋要到地的边拐地头去掏，因为牛拉的犁耙是到不了那些地方的，于是就有了被遗漏下来的山芋。因此，同龄人只能用羡慕的目光瞅着我们筐子里还趟着没有破损的中型山芋。
   捞鱼摸虾，更是我们兄弟仨的拿手行当。一场山洪之后，水沟，河边便有了我们兄弟的身影，一个网兜，一个锄头，一只水桶，我们分工协作，把网兜插在水沟的下游，用锄头从上游往下赶，拎起网兜，活蹦乱跳的鱼就将近半桶了。拎着收获的喜悦回家，母亲便挨家挨户送去邻里妯娌和睦相处的友情。捉泥鳅就更玄乎了，只须拿一只桶放在田坝上，在田沟里掬一捧稀泥在田坝上一抹，一条或几条光滑丰腴的泥鳅便呈现在眼前，一会儿，我们的水桶里，泥鳅渐渐多，人家可遭殃了，有时不免惹得社员们几句责骂声，“这肯定又是他们兄弟仨，把稀泥弄在田坝上，路不好走，……”。骂就任他骂吧，反正那黑不溜秋的泥鳅已在水盆里挨挨挤挤、鲜鲜活活的了。
   钓黄鳝这绝活儿只有老二会干，用二尺左右的钢丝弯曲成一个钩状，在钩上穿一条蚯蚓，把装有蚯蚓的钩小心翼翼地放入洞口，用右手食指在水里弹几下，似乎诱引黄鳝吃食，只见钢丝钩杆有摇晃感，把左手中指弯曲卡在洞口，右手捏钩杆往外一扯，待黄鳝要到适当处时，放在洞口的中指与食指、无名指同时用力一夹，一条二两左右的黄鳝在弟弟的胳膊上缠绕几下便进了“黄鳝箩”。看花容易绣花难呵，只有老二才那么运作自如，恰到好处，也只有老二才知道哪些水沟有黄鳝，哪些洞有黄鳝，就是水蛇洞他也会避开，黄鳝的公、母，黄鳝的轻、重，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挖柴掏芋，捞鱼摸虾，童年就在泥里水里泡大，童年就在灰里土里长大，童年就在苦里乐里成长。
   该到读书的年龄了，我们兄弟仨相继上了本村的小学，那是一个物质、精神都很匮乏的年代，多数孩子因缴不起学费而失学，我家本属困难户，老二读完小学四年级就辍学跟父亲学作缝纫工，以此挣钱补贴家用。刚学徒那几个月，一向在泥里土里打滚的弟弟，仿佛成了笼中之鸟，突然失去了自由，从早到晚跟父亲在人家上门做缝纫工，幼小的他岂能适应那成年人干的活？弟弟因此茶不思，饭不香，觉不寐，人渐消瘦，母亲也因此常常泪流满面。三弟命途更舛，小学没念完就回家务农了，记得弟弟才十几岁就学耕田，弟弟走在牛后面，比牛屁股还矮，一手扶犁，一手握鞭，做着和他年龄很不相称的活，那是多么的不容易啊！
   至于妹妹，她是我们家一枝花，父母宠爱，哥们宠她，曾记得，我在卓祠小学读书，父母要干农活，妹妹小没人带，我就主动要求把妹妹带到学校去玩，每次放学回家妹妹都揪着我的腿，要我驮她回家，当我气喘吁吁快驮不动的时候，我就把妹妹放下来，自己跑到前面去，蹬在地上，背朝着妹妹，哄她说：“妹妹，快来呵，你不来，我就把你扔在这，我回家啰……”听到我要走，妹妹急了，赶忙跑来，趴在我背上。就这样，驮一阵，哄一阵，妹妹的童年就在这善意的谎言中渐渐长大。直到我们兄弟仨分家时，妹妹和父母生活在一起，那时父母已经年事已高，妹妹独担家庭之重任。为我们全家承担起赡养父母之责。
   就这样，我是背负着全家希望和对兄弟的愧疚走着求学之路的，我读初中，高中都是我两个弟弟给我送米送菜，他们风风雨雨，任劳任怨，默默为家庭添砖加瓦，也为我这个大哥奉献着自己的青春年华。记得我在鸦滩高中读书时，每个星期日下午都要步行五、六十里路去学校，弟弟要帮我把米和菜送到离家十几里远的新桥乡同窗好友王鹏高家，在我一再催促下弟弟才依依不舍地往回走，因为弟弟知道我和同学还要步行一段更长的路，弟弟是多么的牵挂啊！
   我永远不会忘记我在望江二中复读的一次经历，记得是一个周末，我是寄宿在望江外贸局刘叔的房间，因为有好几个星期没回家，饭票完了，菜完了，钱也没了，怎么办呵，这时我多么盼望兄弟出现呵，正在我一筹莫展之时，我站在窗前，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我走来，近了，近了……，是的，是的……，二弟给我送来了衣食保暖，给我送来了希望，当天晚上，我用够买一天的饭钱，在望江县黄梅剧团买了两张票，陪弟弟看了一场农村孩子可望不可及的县剧团演出的黄梅戏。至今我清楚地记得那晚上演的黄梅戏《岳云锤震金弹子》的情节，至今我常常回味我和弟弟第一次享受这农村孩子难得的文化大餐。
   转瞬四十载，弹指一挥间，我们兄妹都过不惑之年，童年那些美好而又苦涩的记忆，如游丝一般的痕迹，就是挥之不去，擦之犹存，永远镌刻在我的心坎。如今，我们彼此都有自己的家庭，然而我们从未忘却母亲的谆谆教诲，同船过渡都是前生修，更何况我们是一娘父母生？兄弟情缘，天作之合。我们用实际，践行着母亲的嘱托；我们用行动，宽慰母亲的灵魂！老二在浙江湖州做他的老本行，腰椎、颈椎、鼻炎等职业病终年折磨着他，老三前几年在福州扛磁砖，落下一身残疾，不得不放弃高工资去温州做杂工。他们在病疼和劳累之余，不时在电话中关心哥嫂，嘘寒问暖，视长哥如父亲。我们彼此能从对方电话的语气，声调，语速感悟到对方生活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心心相印，息息相通。
      我们将彼此珍藏这段前生修来的缘分，肝胆相照，同心同德，并肩走过这人生的风雨历程。
      我要感谢我的父母，他们教我做人务实求真，我要感谢我的兄妹，是他（她）们用爱拓展我人生的旅程。我也要感谢圣人孟子，他留给后人时刻警醒的至理名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他使我以爱的情怀去善待我的学生，善待身边所有的人。因为小爱与大爱同时融入我的血脉，植入我的骨髓。
   好兄弟，如果有来生，我们还做兄弟，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