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窗

望华子

“窗含西岭千秋雪。”---不过，我看到的是窗中飞动的雪。
千秋而下，朝代更迭，换了多少面孔，而雪始终没变，洁白晶清，飘飘洒洒，覆盖大地，充塞天宇，永远那么轻盈飘逸，那么新鲜奇异，永远引人凝视，发人联想。人们永远意兴盎然，将生之情趣都烙印在雪上，世世代代随着雪的降临而供他人品味。
雪之将至而未至，已动人之性情。白居易有一首《问刘十九》的小诗：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这大概是最为人津津乐道，或者最能引起人们意兴的一首。
它也让我想起幼年时候的一幅画面：大伯在大雪的日子，常一个人用红泥小火炉煮火锅，炉子里炭火通红，炉子上火锅里热气腾腾，喝着酒，额头上沁出汗珠。因为是三九天，所以印象特别深刻。
等到我现在岁月老去，回头想来，那是大伯人到晚年，在年末飘雪的冷寂中，品着雪品着酒也品着自己的人生。
雪总逗引出灵魂的喟叹！

一千六百多年，也是这样的雪花飞舞的情景，谢安欣然问子侄曰：“白雪纷纷何所似?”兄子胡儿曰：“撒盐空中差可拟。”兄女道韫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公大笑乐。谢公大概笑胡儿比拟的不伦不类，笑道韫的锦心绣口，自此才女佳话，代代流传。
这一场对雪花的比拟，正像一扇窗口映照出这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的性情差异。从“撒盐空中”的比拟中我们大概可以想象谢安兄子胡儿的顽皮，也可以想见谢安兄女道韫曰的温顺。一个女孩子温顺的心灵里杨花随风飘飞的印象深刻，自然道出白雪纷飞似风中柳絮的恰当比喻，胡儿的比喻是不当，但撒盐空中之想自是其性情的自然流露，在生活中谢道韫大概绝不会有撒盐空中之想，有些时候女生比男生更感性、温顺，更富绮思！也或许性情有别，才非一端！人们手中往往只有一把尺子，而生活的尺子却不知一把！

同样是面对这雪花飘飞的情景，吟咏出“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的应该是李白吧（一说作者是宋代袁绹）。李白向来是“斗酒诗百篇”，天上地上连成一片，仙境人间没有阻隔。在谁的眼中飞舞的雪花，是被揉碎的白云？白云又为何被仙人所揉碎？白云的飘逸，天仙的性情，狂醉的激愤，莫非谪仙被赐金放还的失意？
一个“狂”字既照应了雪花满天飞舞的情形，也照见了狂歌痛饮的迷乱。

面对同样漫天飞舞的雪花，吴澄却道“不知天上谁横笛，吹落琼花满世间”。横笛吹出的是音符，何以变成了飞舞的雪花呢？虽然可以用通感解释，但我们不妨探究一下渊源，或许符合作者的思想实际：
高适《塞上听吹笛》一诗中“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中“梅花”是指乐曲《梅花落》。郭茂倩《乐府诗集》说：“《梅花落》本笛中曲也”。《乐府解题》说：“汉‘横吹曲’共二十八解，李延年造。魏晋以后唯传十八曲。《梅花落》即其一。
“梅花落”既是一专名，高适何以要拆开说“梅花何处落”呢？难道不怕误导读者理解为梅花花瓣飘落吗？抑或本就有一点借形写声营造意境之意？
既然梅花能被夜风吹得（笛子吹得）“满关山”，雪花自然也可以被横笛吹得“满世间”了，吴澄作为一代理学与经学大家，做学问并没有泯灭灵性，那横笛吹奏而出的是音符也是琼玉雪花，更是灵动的生命信息！

又或许这些雪花上附着的性情还不够直接明了，那且看现代诗人徐志摩的《雪花》：
……
在半空里娟娟地飞舞，
认明了那清幽的住处，
等着她来花园里探望——
飞扬，飞扬，飞扬——
啊，她身上有朱砂梅的清香！
……
这是青春的雪花，是徐志摩的雪花，或许已附着了徐志摩的宿命。

今年我们这儿的雪来得干脆。
小雪节，只听说有断崖式降温，哪知一夜风雪飒然而至，来得有点意外：“呀，下雪了！”，雪白了屋前的草坪，白了房上的屋瓦，白了远处的山岭，微信群里，朋友圈中晒出的尽是惊喜。
早上我临教室的窗口而立，但见雪花飞舞。偌大的天空里，无数的雪花，飘着，蹦着，仿佛无数快乐的精灵，抑或天真的幼儿，拥抱天地的崭新；它们是那么的自由，天空敞开了开阔的怀抱，任由生命之花尽情的绽放；它们自飘渺虚无而来，奔赴生命之约，因缘聚会，越舞越欢！它们似乎有一种莫名的魔力，裹挟着我飘逸起来，让我仿佛一下放空了身心，又似乎一下子将我带入一种迷阵！

作为一位年深日久的耕耘者和生命成长的陪伴者，我只觉得，眼前这天空中飞舞的雪花，就是无数灵魂在人生的舞台亮相，在未知的领域里探寻，它们前赴后继，---有成功地飞扬，有无奈地飘落，更有在飞扬飘落之间的姿态万千：雪花一阵汹涌过一阵，飞扬者自有飞扬之因缘，飘落者亦有飘落之轨迹，看得清的看不清的搅着一团，爨弄成热闹的窗口。
或许因为旁观，面对需要参悟的雪窗，我却觉得自己是一迷茫的沙弥！
2022.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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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华子

更有在飞扬飘落之间的姿态万千：雪花一阵汹涌过一阵，飞扬者自有飞扬之因缘，飘落者亦有飘落之轨迹，还有天空中预悬着的风力阻力、自身重力与渴望之力所抵而形成立身安命之场……看得清的看不清的搅着一团，爨弄成热闹的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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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79举世无双

推窗望雪满地白，

雪花飞舞寒冬来。

万年青松缀雪景，

结伴梅花腊月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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