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疆：《核电——和平时期的死神》

一蓑烟雨

       2023 年 8 月，日本强行向太平洋排放福岛核污染水，好莱坞电影《奥本海默》同期上映，核-核电问题再次引发关注与思考。
       其一，火可以杀人，但它是大自然中原本就存在的事物；火药可以杀人，但它可能是古人炼丹时的偶然巧合；而核裂变技术完全不同，它是人类历史上第一种，纯粹由人为推算+人为制造+人为运用的超级大杀器，纯粹是为了杀人而人为激发的超能力。由此，美国原子弹之父奥本海默才提出“死神”之说，并开始自己抗衡自己；由此，人类开始面临核裂变这种完全人为的空前威胁；由此，制衡人性恶的永恒难题上升到自我毁灭的空前高度——“我将变成死神，世界的毁灭者”，核裂变技术让人类突然具备自我毁灭的超级能力，同时也相当于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成为一种空前的人性考验。
       其二，但截止目前，这一波地球人类并没有交出值得尊敬的答卷。核武器领域，并没有像奥本海默幻想的那样、通过大国分享技术而共同抑制核武发展；而是经过最鸡血的军备竞赛，直至达到敌我互相毁灭 N 次、整个人类文明濒临毁灭的恐怖平衡，才名义上罢手。但时至今日，从澳大利亚的核潜艇，到乌克兰的贫铀弹，出于地缘政治私利的扩散 VS 反扩散、制裁 VS 不制裁、缔约 VS 毁约，各种博弈与操弄层出不穷、花样翻新，总想由这样的大杀器而榨取价值。
其三，而非武器领域，核裂变技术的“和平利用”，也并未守住“安全利用”的底线，而失去客观上的安全、必然失去主观上的和平。以核电为例，其带给人类的灾难与威胁前赴后继、变本加厉：*切尔诺贝利核电——1986 年的堆芯炸毁事故，经数十万人自杀2式抢险、付出数万人死亡的代价，对堆芯底座进行加固、并外建石棺，但即使划设了半径达 30 公里的永久禁区，依然无法避免偶发的辐射外溢；*福岛核电——2011 年的气体爆炸事故，并未对堆芯进行有效的加固处理，仅以注水冷却为主要应对措施，不仅造成大量核污染水，而且存在事故进一步发展的可能；2023 年 8 月开始向太平洋排放（自称经过处理的）核污染水，但仍无法避免新的核污染水不断生成；*扎波罗热核电——2022 年开始至今的战乱，核电站成为重要的博弈筹码，多次遭到有意的袭击破坏，配套供水供电亦缺乏保障，一旦发生事故、显然无法有效处置。发电站成为被动的软肋、这本身即一种新型的核电灾害模式，建有核电的土地，必须长治久安富足强大、禁不得历史的波折。
       其四，与“一过性”的核武器相比，核电长期“阴燃”的灾害模式更歹毒、更阴险。核电，已成为“和平时期的死神”：*永续性——核武器虽然瞬间产生大量热辐射、冲击波和初始辐射，但持续的辐射释放相对有限，遭核弹轰炸的广岛、长崎均已重建为大型城市；而核电一旦发生事故，更大量核燃料与核反应产物持续、失控地释放，无法停止、无法消除、亦无法掩盖，将使人体及地球环境长期遭受辐射威胁，远远超出人类寿命周期，日本核污水即使在排放的时刻所谓“达标”、但若积累几十年、上百年还可能达标吗？*隐蔽性——核武器的受害者，一般有明显的伤残、类似的病症、集中的时段与地域、以及明确的施暴声讨对象；而核电事故后续对于人类的伤害，却更加隐蔽、多样、分散、弱因果关系、更弱证据，日本连二战慰安妇都耍赖拒赔，对于排放核污水所引发的永续后果，注定不会轻易承认，必然会充分运用外交、科技、法律、舆论等各种手段推锅，甚至宁愿投资于反向洗脑、汉奸代言！*阶级性——核武器的投放，除了军事目标、更大概率是财富聚集的大城市，更容易使富有群体遭受飞来横祸；而核电本身通常与居民区留有间隔距离，事故后长期的辐射释放主要通过毒化整个地球环境而长期隐形危害人体。而从新冠、到芬太尼，这类来自环境与社会的系统性毒害、往往更伤害穷人普通人，那种被资本绑架的政府往往选择躺平、拒绝清零，因为富人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规避伤害、甚至从中牟利......*政治性——核武器的侵害，往往来自外部，其所带来的不伦是恐惧、还是仇恨，都是外向的；而核电事故的追索方向，则主要是内向的，从企业管理、到政府管制，从项目决策、到社会制度。在很多国家，企业倒闭、高管可以改换门庭，政府解散、高官还有旋转门，3最终真正被伤害的只有被挖洞的版图、润不掉的普通百姓，被冲击的只有长期执政、广泛代表、无限责任的中式政党与全能全责政府。*未知性——核武器的杀伤力，都经过精确计算与试验验证，军事上取胜的目标，政治上威慑的目标，其实都是“有限”的。唯有核电，其本质上仅有经济目标、仅有盈利目标，杀伤力反而是无限的、乃至尚未可知的！——核电问世几十年，其实根本没有解决废料处理技术问题，所谓核电的关停，仅仅是发电能力的关停、而绝不是辐射释放能力的关停！而在还没有掌握核裂变技术全周期闭环控制之际，就胆敢作为“成熟技术”而商业化、而上规模、而国际推广，资本之贪婪无限、最配得上那句“HOW DARE YOU !”
        其五, 在主要核技术国家已经慎重对待本土核电、而以海外市场为主的历史阶段，中国核电近年来却大干快上、逆历史潮流而动。盖因与单纯“费钱”的核武器相比，印钞机般的核电，不仅杀人于无形，更具备强大的“钞能力”来蛊惑人心，并制造种种谎言与伪饰：*核电并不安全。核电安全的本质，绝不仅是项目层面/企业层面的技术安全问题，而是政治兜底+政权背书+历史见证的国土安全问题，什么几代技术/安全等级/机型路线/堆年概率等都并非决定性因素，事故概率再小，也掩盖不了事故灾祸的巨大，而“无限小”乘以“无限大”的结果、只是一种高度的不确定、而并非真正的安全；*核电并不经济。核废料处理至今并未实现真正的环境影响结零+安全责任结零+经济投入结零，所谓核电的经济性“钞能力”，其实仅仅建立于将后期无限的社会责任与经济代价从核电企业转嫁给政府与公众！*核电并不低碳。拒绝参与系统调峰的核电机组，势必挤占风电光伏的发展空间；而且“安全”本身也应是优先于低碳的价值目标，安全若无保障、谈何低碳环保？*核电并不必要。只有在一定边界条件以内、一定风险概率之下，核电才值得作为国家核工业的一部分而发展；而现代能源系统本身，并不必须核电这点儿发电量，核电技术的关键不在于激发能量、而在于全周期安全可控；*中国核电技术水平，目前也未达到应有的先进性+独立性，中国在建在运虽高达 60 台规模，但一是国际认可寥寥出海困难未达一流，二是未实现全产业链独立自主、燃料/废料等环节仍受制于人——俄罗斯 35 台机组即可长期保持技术影响力，技术的成熟与“验证”并不必须通过“上量”；*中国核电产业，目前更未达到所谓“大国重器”水平，而只是华为 MATE60 之前的山寨机、高铁出海之前的温甬动车，而且企业表现有违专注核电技术的初心使命、愧对优厚倾斜政策之托付，先进性、独立性方面均难称重器或名片。
        其六, 早在 2014 年，习近平在中央国家安全委员会第一次会议上，即将“核安全”纳入国家安全体系，与政治安全、国土安全、军事安全、经济安全、文化安全、社会安全、科技安全、信息安全、生态安全、资源安全共同构成总体国家安全观。去伪求真，剥除目前围绕核电的种种谎言与伪饰，中国应避免美日俄欧的历史弯路、明确以核安全为底线的核电技术发展原则——核聚变商业化之前，任何核裂变发电都不应商业化、不应大规模商业化、不应在自己国土上大规模商业化：第一应设立国土禁区，明确禁止在内陆及渤海地区发展核电，切尔诺贝利 PK 福岛核电事故后续发展的不同情景已足够说明；第二应限制规划密度，即使沿海省份、其核电发电量比重也不应超过美俄欧洲平均水平——核技术尚非一流的中国、不应做出让自己国土安全风险概率高于他国的政治决策，核电发展是应有天花板的、而不应是不受限的；第三应控制发展速度，细水长流以养队伍养平台迭代技术，在天花板之下、尽量控制节奏、拉长可安全发展的时间段，毕竟我们的技术能力还无法像美国俄罗斯一样主要通过海外市场来养人、落地技术、维持竞争力；第四应强调专业性，从国家层面明确积极发展“核电技术”，围绕技术先进性+独立性的目标，像我国军工一样专注快速技术迭代，优先突破技术关卡，致力堆叠技术体系；第五应鼓励技术多元发展，将核裂变仅仅定位于阶段性试验迭代、其所谓“成熟技术”并无意义，应积极追随国际技术潮流，加大各类小型堆、特种专用堆研发，叫停单纯收割利润、抑制多元技术竞争的“单品走量”；第六应明确非商业化原则，加快推进核电产业体制改革，加强监管、强化技术导向，叫停单纯追求利润的经营思维，叫停盲目上规模的发展理念，叫停核电公司分散精力于新能源的小算盘。5
        其七, 核电死神最大的威力，其实就在于资本对于人性的异化，而且这种异化能力同样超越姓资姓社、直击人心。即使国资国企、如果其“资本”属性超越了“国有”属性，唯利是图不计其余，一样可能祸国殃民！合理的产业制度+持续的监督与警惕，必不可少，永远在路上。例如所谓核电的“非商业化”，不是说不让核电企业挣钱，各种支持政策照旧、该 7000 小时还是 7000 小时；而是说对于核电问题、核电安全问题，不应完全商业化思维、商业化导向，关键就是努力不被资本异化。一是不应单一型号大规模量产。即使说华龙一号，技术再先进，也不应像普通产品一样在中国国土上以大规模“量产”来摊薄成本，这是核裂变的特殊性、否则就是埋雷挖坑。而且若技术真先进，可以去海外市场挣钱。技术再先进，不可能没有改进空间，何必急于量产？技术再先进，是否禁受得住像芯片那样被美西方全产业链彻底封杀的极限情景？中国的核电，已经达到歼 20 或 055 大驱那样的技术先进性+技术独立性了吗？二是不应企业利润导向。中国核电目前虽采取企业的组织形式，但还是不应忘记自己的初心使命，既已享有 7000 小时特许特权、就不要再为钱太疯魔，理应像中国军工那样、真正把心思聚焦到技术层面，而不应像中国煤炭一样将煤价暴利、视作理所应当。三是不应产业规模化发展。若真按照以核安全为底线的核电技术发展原则，每台机组都是宝贵的技术平台，核电发展应服从于国家核技术发展规划、而不应再从属于能源规划，能源系统做好接应、收购核电电量即可、而不应再以核电规模作为政绩。四是不应依赖“以市场换技术”。真正关系重大的高端制造业最终只能靠自己，中国燃油车 VS 电动车的不同历程已足够说明，中国电动汽车是上溯至电池/材料/矿物每个环节都形成足够优势之后、才反杀国际市场的。相比之下，中国核电还差得很远。五是必须有长期持续的技术规划。每上马一台机组、均应带着技术提升、技术验证的使命，而不仅仅为了盈利！特别是在安全天花板之下、更应像上马一台航母一样珍惜机会。六是必须有全产业链的技术统筹。从意识上、从机制上，每台核电机组都应成为一个系统集成的平台，有意识助力上下游各环节的自主技术进步，强化不必须依赖国际市场的能力。
        其八，日本强排核污染水，毒害全球环境安全，固然做法卑劣，但本质上反映的其实是核电对于地球人类的威胁！应对之策，关键是不应仅仅停留在“反日”、而应进一步深入推进到“反核”：6中国核电界长期推动“每年 6-8台”大干快上，一个五年建设周期的在建规模就接近日本全国总量（42 台）——中国核电砖家们为何不旗帜鲜明反对日本排污？只为万一自己出事故而留后路也罢。目前中国外交缺乏专业助力、认知战局面被动，自然难以有效遏制日本的恶行；中国民众如果不能从反日之激情、进化到反核之理性，亦无法有效应对汉奸代言们的各种胡搅蛮缠、无法避免安全环境的日益恶化。而理性的反核，需要细致梳理若干理念，保持有理有利有节，才能不被利益集团洗脑带节奏：
*例如“反核”，应该反的是核战争+核讹诈+核扩散，但绝不是反对我们中国发展核武器+提高核制衡能力、以及不断发展自主可控的核技术+核产业、包括积极投身人类核聚变技术的研究与推进；
*例如“反核电”，应该反的是核裂变大规模商业化+内陆（渤海）核电+盲目追求核电规模世界第一，但绝不是反对核电产能出海+技术升级+持续技术跟进（小型堆、特种专用堆）；
*例如“反日本核污水”，应该反的是“核废水”“核处理水”的谎言+“符合标准”的诡辩+无视邻国意见的野蛮+对中国核电的倒打一耙+国际原子能机构的腐败失职，但绝不是反对核电站运行常规排水+核污水处理技术研究+福岛问题国际监督/国际合作。
       其九, 总之，核裂变技术之于人类，犹如稚子弄火、顽童舞刀，人性恶意空前放大、考验严峻。但人类社会目前为止的治理水平与现实表现实在堪忧，资本横行全球异化人性、政府/学术/舆论各界普遍被俘虏被异化。核电、就是和平时期的死神，“反核”、则是人类文明进步的必须！——“我将变成死神，世界的毁灭者”，死神不是神，死神就是人性本身。核裂变技术临世带给人类的诸般威胁，是我们这一波“智慧生物”文明进步历史长河中一道必经的劫关。否则，如果我们不能自觉抑恶向善、科技反而激发恶意堕落魔道，地球人类又怎配拥有水滴、智子、光粒、二向箔？

附诗：《死神》
死神寄人心，裂变启魔盒，和平赖互毁，核电亦核魔：虽无冲击波，更多核辐射，阴燃千百年，永续地狱火；辐射多隐疾，因果关系弱，无良反洗脑，注定要推锅；全球核循环，环境日日恶，穷人被躺平，富人数钱乐；电站有背书，官商皆能躲，百姓润不掉，只恨自己国；辐射停不净，竟敢上规模，资本贪无边，后期不担责。核电不安全，小概仍巨祸，核电不经济，结零账没说核电不低碳，风光被压迫，核电不必要，不抵风险多核电不先进，放量未出国，核电不国器，愧对初心托。裂变应设禁，守住内陆渤，裂变应限密，比照美欧俄裂变应控速，细流不断波，裂变应专业，技术优先破裂变应多元，无稽成熟说，裂变应非商，体制快改革。东瀛强排污，全球毒水喝，倭人固卑劣，源头在核魔！每年六八台，在建比大和，砖家不反日，哪天也出错？外交无良助，霓虹自撒泼，反日不反核，难奈扶桑国。裂变大杀器，放大人性恶，顽童舞刀剑，稚子弄野火。资本异人性，政府可俘虏，砖家助纣虐，媒体敲边锣。核魔小考验，文明渡劫波，杀人先诛心，死神即你我。

（吴疆，中国电机工程学会能源系统专委会委员
。本文转发已征得作者本人同意）

来自安卓APP客户端

一蓑烟雨

<转>方光文|: 吴彊先生还是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兼职教授。他此文中，反对内陆上核电，态度是鲜明的，且与国家当前布局相符。我赞同他的观点。

来自安卓APP客户端